莫向晚在管弦麵前,不再提起於正。管弦的“more beautiful”最近生意不錯,老有人借用最大的包房做私人party。


    這也是管弦經營得法,在酒吧的二樓有一間極**的大包房,裏頭所有裝潢材料都是運自英倫,做成老式英公館的樣子。有人做party,管弦就會親自去酒吧附近的高級中餐廳請名廚過來做道會。


    莫向晚一直認為這是管弦的三產,且為於正服務。


    她為於正,簡直就要鞠躬盡瘁。但這是個人緣分,她勸說無效,隻能幹著急。然,於正其人,對管弦出手闊綽,但凡人到,也是關愛體貼,似足丈夫。管弦酒吧內的資深酒保paul就戲謔:“管姐姐當他是段正淳呢!”


    這話說的當時,秦琴也在,聽他的比喻有趣,就問:“那麽你的管姐姐是哪一個?”


    paul講:“王夫人,動不動要砍人手腳當肥料的。”他在那個月打碎兩隻水晶杯,被扣了半個月小費,就像被砍了手砍了腳。


    秦琴有別個意見:“或者是馬夫人。”


    莫向晚嗔怪:“秦姐。”


    秦琴笑著拍腦門:“哎,《天龍八部》看了有些年頭了,我糊塗了。不過管弦同大胡子版《天龍》裏的馬夫人可真像。”


    管弦是有幾分像鍾麗緹,性感嘴唇尤其誘人。現在有客人點管弦唱曲,給的小費笑傲整條酒吧街。


    這也是得有點本事的。


    莫向晚覺得管弦逃不出於正手掌心,著實是冤。


    秦琴對她講:“現代都會,哪裏有誰非要欠著誰?看看誰的道行深,誰的魔力高,誰就比誰高占一頭。”


    莫向晚是知道秦琴的,她在行內是出了名的毒嘴,而且人緣也一般,最蕭條的時候被趕到電台主持夜間談話節目,罵哭的聽眾不知有多少,結果有義憤填膺的聽眾打電話指責她的刻薄。


    那時候正在做直播,導播要把聽眾來電切掉,她打一個手勢阻止,對聽眾講:“如果要舔傷口,請直接躲到被子裏。既然光天化日讓全市聽眾分擔痛苦,應當是個爽快的人。我就做事情爽氣一點,一刀切下去,一了百了。讓聽眾知道症候在哪裏,痛了才好去醫治,大家防患於未然。感謝你的來電,你一定是個善良的人,比很多在廣播麵前邊聽邊罵我的人要痛快,下麵送給你一首歌——《好人一生平安》。”


    導播室裏的工作人員笑到岔了氣。


    這是在莫向晚跟著她之前發生的事情,莫向晚跟她的時候,莫非才兩歲。她要照顧幼兒,還要忙於工作,也是出過錯的。


    有一回秦琴的談話節目請來國際著名的化妝品公司ceo,因為該ceo業務繁忙,換了好幾次時間,莫向晚是好不容易同對方確定好時間,並給秦琴準備相關資料,結果就是忘記問ceo的秘書,當日該女士穿什麽衣服。


    後來ceo上節目,莫向晚要叫糟糕已經來不及,她同秦琴都穿了灰色係的衣服。整個節目出來之後,色調灰暗,導播非常不滿意。莫向晚知道闖了禍,內疚得不得了。


    一直暴炭脾氣的秦琴那天沒有罵她,隻是嚴肅又刻薄地講:“如果你這點工作都沒有辦法跟進好,我勸你趁早把你的兒子送給別人,你是沒有辦法管好他長大成*人的。”


    此後莫向晚做事情力求細節周到,盡善盡美,不出現一個缺漏。


    所以她是習慣秦琴的毒嘴,並且不以為意的。


    秦琴看到她,也還是那個樣子,不客氣地講:“你做人怎麽還是這麽木?介紹過來的姓葉的小姑娘跟你像的很,完全埋頭苦幹型,一天到晚被我罵。”


    莫向晚笑道:“我介紹的人不錯吧?”


    秦琴說:“你是實心眼,不要以為個個都像你。”她抬眼皮子看看樓上,“管弦的salon名氣響的很呢!三產做成這樣不容易,多大的人物都會來捧場。”


    這種銳利的話,莫向晚就不接了。


    秦琴的脾氣,在她和秦琴不太熟的時候,她也多事地勸過。但人的個性磨不平,過了幾年,秦琴的談話節目好不容易在財經台出了頭,結果又不知道得罪了誰,一下把她貶到文藝台做三姑六婆的情感談話節目。她卻還有興致好好規劃,做出來竟然效果不錯。


    莫向晚跟她好幾年,把她的“寵辱不驚”當作聖典一樣學習。


    秦琴對她的關心,她也知道。這次秦琴又勸她:“你這樣下去荒廢人生和時間,快快找個男人接收,省的非非跟著你變成娘娘腔。”


    莫向晚敬她酒:“像秦姐這樣,未必需要男人。”


    秦琴指著自己說道:“嗬!像我?男人都怕跟著我折壽。”


    莫向晚拖著她請她去了隔壁的壽司店吃天婦羅,兩個人又亂聊一通,不過莫向晚嚴格掌握了時間。


    回到家裏正好十點。


    莫向晚終歸是這個圈子裏謀生的,一個月約莫會有幾天在圈內人長聚的地方同人聯絡聯絡感情。莫非早已經習慣母親晚歸的夜裏自己去隔壁大媽媽家裏吃好晚飯,再回家洗澡,看完電視,準時在十點上床睡覺。


    這是他們莫家母子的生活日程表,鄰居給予了莫大的幫助。401的崔媽媽因為喜歡莫非就常常帶著莫非吃中飯吃晚飯,莫向晚每個月都會塞幾百塊錢給崔媽媽。崔媽媽原本是不要的,不過她固執不過莫向晚,隻好收下來。


    有這樣的鄰居也是莫向晚不願意搬家的原因,但是另一個新來的鄰居就不一樣了。


    莫向晚回到家裏,家裏黑燈瞎火,她扭亮了燈,先去兒子房間。兒子房間裏空空如也,她心底頓時升起一種強烈的恐慌,連叫幾聲“非非”,沒人應她。


    她立刻去敲401的門,崔媽媽一家沒有睡,但非非並不在他們家。莫向晚差一點六神無主,崔媽媽馬上貢獻線索:“大概在40小莫家,今朝夜飯非非也是跟著小莫吃的。”


    莫向晚一咬牙一頓首,扭頭就去“砰砰砰”敲40的大門。莫北很快就開門,見是她,先朝她“噓”一聲,講:“非非睡著了。”


    莫向晚可不管,推開他就衝進去。這間40是個一室戶,灶庇間往裏走就是大房間,不過裏頭裝潢簡約,全套從宜家搬過來的家具,格調統一,像間單身宿舍。


    莫非就趴手趴腳躺在房間裏麵正中央的大床上。這床大的驚人,應當是個king size,莫非睡在上麵,像隻安憩的小鳥。


    她衝過去就要抱兒子,被人攔住。


    莫北說:“我來,他才睡著不久。”


    莫向晚正有一肚子氣,對住他就說:“你怎麽說也不說就把小孩子帶走?”


    也許是這天真的晚了,莫北不像白天那麽好脾氣,看她一眼,說:“因為我不知道非非的媽媽會這麽晚回來,他玩累了要睡覺,我就讓他先睡了。”


    “我這麽晚回來關你什麽事情?”莫向晚要嚷,可還是堅持壓低了聲音。


    莫北聳肩,唇微微一撇:“了解,你是培養小朋友的獨立自主能力的家長,恕我這個沒當過家長的不知道。”


    莫向晚要被他噎住,拳頭都攥緊了。


    她這模樣看在莫北眼裏,他自己不自禁地暗罵自己一聲,做什麽又要去招惹她生閑氣?也許是因為他七點回來,在樓下就看到非非一個人在陽台上曬襪子,小小的人拿了凳子站老高,看到了他還拚命搖手打招呼。那片刻,莫北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心驚肉跳,就怕這個小人有危險。


    他當下把小朋友從家裏帶出來去吃了晚飯,問他:“媽媽呢?”


    莫非講:“加班。”


    可是衝進來的莫向晚身上有酒氣,哪裏是加班?他頓生莫名的氣憤。


    莫向晚幾乎是失語了,他這樣一說,一隻手就捏到了她的七寸。她是可以為了莫非放棄一切應酬的,可是她沒有。她沒有足夠的理由去反駁,可是全部的理由在莫非麵前站不住腳跟。


    這是她之前都意識到過的,她沒有及時加以改善,還時常找到借口安撫自己的不安。


    莫北不愧是律師,說話這麽不留情麵,一下擊碎她心裏平衡的界限。


    莫向晚心裏翻江倒海,水汽上湧,忽然眼眶裏就有了淚意。她死死忍,她應當已經忍受習慣,卻在他麵前無法再忍。


    莫北麵對女人的哭泣,並不陌生。


    曾經的田西,在他麵前,淚如雨下,兩個人沒有肝腸寸斷,可也差不多了。


    莫向晚的眼淚卻是沒有流下來,雖然她的大眼睛已經濕了,但還是死死釘牢他,就像銳箭,指住他的眉心。他的眉心突突地跳,就怕她的眼淚隨時流下來。


    是他管的太寬,寬到快到傷害她的界限。他以為能夠把好這個度,偏偏要刺她一兩句。


    然後,莫向晚醒了一醒鼻子,聲音還是哽咽的,偏就是把語調給改了。她講:“那是我的疏忽了,謝謝你照顧非非,我這個做家長的以後會當心的。”她退了一步,()又說,“我不好再麻煩你的。”


    她做出的姿勢是想要抱莫非回家的,莫北本能也退了一步。她溫柔地彎下腰,托住莫非的小腦袋,全心全意地抱起他。


    這是吃力的,但是眼前的這個母親仿佛力大無窮,將孩子牢牢抱好,安放在懷內。莫北隻得讓路,為她服務,給她開門,又幫她開了她家裏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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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媽媽正在門口張望,她並不知就裏,隻是做一個熱心的客套鄰居,先對莫北講:“向晚一個人帶兒子不容易的,我們做鄰居的能幫一把是一把吧!”又對莫向晚講,“40小莫人老好的。”


    莫向晚聞言又看一看他,他把手插在褲兜裏跟在她身後,臉上有歉意,終於還是說出來。


    他對莫向晚說:“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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