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別之時,紫瞳約定了明日再來,雪涯放心地看著泓玄送她回去了,然後一個人默默地來到床邊坐下,輕輕撫上翎溪的發絲。


    如瀑般的青絲散落在比人界絲綢還柔滑的被子上,柔順而細膩。很難想象有著這樣一頭如女子般的青絲的翎溪是一個在神魔戰場上所向披靡的男子。她一直視他為兄長,唯一的親人,翎溪給她的感覺,和秦莫承不同,這一點,她已清楚。


    床上的人似乎微微動了動,原本就微弱的呼吸更有些淩亂,直到緩緩睜開眼,意識才有了一絲恢複。


    “翎溪哥!”看見翎溪醒來,雪涯有些激動,心中卻充滿複雜之情。她希望翎溪醒來,可是紫瞳又說隻有他睡著才能漸漸恢複,這實在是一個矛盾的問題。


    不過,既然翎溪醒了,她心中還是開心的,盡管他還沒多少力氣說話。


    翎溪的目光似乎是在屋中掃視了一下,然後微微抬手,指了指外麵,道:“院子裏有人?”


    雪涯不得不驚歎翎溪的修為,深受如此重傷的情況下,還能感覺到淩波殿的庭院中有人,這實在是不可思議。


    雪涯知道,那一定是還不曾離去的秦莫承,於是連忙道:“沒事的,大概是小言他們,翎溪哥你睡你的,不用管他們。”盡管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知道一定騙不過翎溪。


    果然,翎溪還是輕輕搖頭,道:“去看看吧。”


    雪涯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隻好點了點頭,然後起身。翎溪讓她去看秦莫承,這是一件相當糾結的事,然而此刻,也隻好硬著頭皮走出房門。


    屋內是雪涯倚窗獨立,而此刻的淩波殿外,卻是一個黑衣男子的憑欄遠望。


    秦莫承,其實留在神界這些日子以來,他經常會來到淩波殿外,透過層層雲霧與落雪,等待著那個白衣女子出現時的一瞥。然而,在更多的時候,似乎她更在意翎溪,這是讓秦莫承心中鬱鬱寡歡的。


    對於翎溪,他有著一種複雜的感情。翎溪強大、高貴、俊逸,他承認,自己對翎溪敬佩、歎服,可是雪涯對翎溪的感情卻讓他心中不安。到底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


    起初他不懂,就算是那個初入人界的小丫頭成天把翎溪掛在嘴邊,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反倒是好奇翎溪究竟有著怎樣的魅力,自己也想結交一番。


    後來,在聽到雪涯提起翎溪時,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不服氣,甚至不惜與她鬧別扭,置氣,來換取她口口聲聲念叨的名字是秦莫承而不再是翎溪。


    而今,他的心中反而有一種釋然,隻要能擁有一個溫暖的人相伴在身邊,管他是誰,又管那是一種怎樣的感情呢?兄妹也好,情人也罷,隻要她安心,那麽,他此生心願已了。


    隻要有人替我陪著你,便已足夠。


    庭院中,天空中飄灑著紛紛揚揚的雪花,院落中一株紅梅,映雪開得正豔,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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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來做什麽?”身著白色衣裙緩步走下冰牆玉階,雪涯的身影飄逸出塵。隻是她的眉頭輕輕鎖著,沒有身影那般瀟灑。


    秦莫承看到她出來,有些微微出乎意料,隻是麵無表情地望向她,既沒有走上前去,也沒有轉身走開,“隻要天帝沒有趕我走,神界任我來去。”


    這是怎樣一如當初的豪言壯語,雪涯不由得一下子想到當初那個男子,那個處處江湖無所畏懼的男子,而如今,卻再也回不到當初。


    而彼此的目光,亦帶著難懂的深意。


    “有件事告訴你。”秦莫承開門見山地道。


    “什麽?”雪涯疑惑,已經很久沒有和他這般正常地交談了。


    “魔尊逸風很可能知道了冰弦的下落。”秦莫承說得從容不迫。


    “怎麽可能?”雪涯驚愕。


    秦莫承道:“昨日逸風忽然找我,想要見翎溪,並且打聽他的近況,問我他是否近日傷勢加重,又是否動用過不該運用的法術。我告訴他翎溪好得很,隻是沒空見他而已。”


    “然後呢?”雪涯心中開始緊張。


    “然後他沒說什麽,就走了,但我猜他大概已知道冰弦的下落,很可能近日想要突襲。”秦莫承的語氣平靜得就像安排一場胸有成竹的戰略部署。


    雪涯蹙眉,雖然看似逸風與秦莫承之間尋常的對話,但她知道這件事非同小可。


    秦莫承見她一時不說話,道:“這件事我隻告訴了你,另外,我還會向泓玄說一遍,請他做好戰鬥準備。”


    雪涯抬頭看向他,這是什麽意思,不信任自己麽,還是他認為自己不會將這件事告訴泓玄?一種似曾相識的不被需要與失去存在感的情緒縈繞心頭。


    “告辭了。”秦莫承言罷,隻說了這三個字便轉身走遠,留下雪涯一個人呆呆佇立在紛亂的飛雪中。


    不論怎樣,這件事她知道絕不能告訴翎溪。


    淩波殿屋內,翎溪支走了雪涯,然後強自起身,下床。依他此刻的傷勢根本沒有任何力氣站起來,卻仍是不顧一切地起來,整理好衣袍,撐著牆邊站穩。


    隻是他這一動,牽扯得傷勢再起,氣血翻湧間又連著吐了幾口鮮血。不過他像是絲毫也不顧這一切,隻是緩緩走到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門外的飛雪夾雜著微微涼風傳來一陣徹骨的寒意。原本淩波殿雖然因位置的原因而終年飛雪,卻一直被神界的無形法力控製著,因而並不寒冷。隻是翎溪自從運用冰弦施展聚魂之術後,這幾年裏身子不斷被寒氣侵襲,此刻已受不了一絲涼意。


    遠處雪涯的身影若隱若現,翎溪看到站在她不遠處的一個黑衣男子,應該是秦莫承吧。他原本想出門,卻唯恐驚動了他們,於是重又關上房門,而是回身運起幻影陣的法術,身形直接消失。


    落腳之處正是淩波殿外的通幽徑前,饒是重傷至此,翎溪依然能夠精確地運用幻影陣來到想去的地方,隻不過法力的施展使得他幾乎已支撐不住。然而,卻依舊隻是輕輕抬手,抹去已湧到嘴邊的鮮血,然後任鮮血順著手指緩緩滴落,落在這不會留下足跡的雪地裏,隨即也被積雪掩埋。


    他目光堅定,至少看起來沒有絲毫受傷的樣子,抬起手,緩緩震開通幽徑石門的機關,隻身走入。


    隨著身後沉重的石門落下的一刹那,他將自己關在通幽徑內,他知道,這裏,曾經是屬於自己的。而此刻,他亦知道,就在這通幽徑深處,還隱藏著另一個人,那就是翩o。


    他清醒而從容地關閉了通幽徑的石門,有些事情,需要單獨解決。於是,他緩步向著通幽徑深處,藏著純陽離火刃和冰弦的地方走去。


    越往秘境深處而行,周圍的寒氣越重,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一點點凝固,舊傷處也越來越疼痛難受。


    進了這個石門,他就沒打算再出去。


    當站在冰弦前麵專心施展聚魂之術的翩o感覺到通幽徑的石門響聲時,她就知道有人進來了,起初以為是負責為自己護法的泓玄或煙若,而直到翎溪的腳步走進,她才心中一震,身子明顯地僵了一下,然後轉身。


    她沒有想到,翎溪竟然還能有力氣走到這裏來。


    翎溪隻是淡淡地看了翩o一眼,然後微微仰頭,看著這幾日來一直由翩o施法的冰弦,似乎聚魂之術已經距離成功不遠了。


    “你來幹什麽?”倒是翩o先行開口說話。


    翎溪不說話,隻是緩緩走上前,經過翩o的身邊,然後抬手去輕輕觸碰那根冷的刺骨的冰弦。


    “站住!你不要命了?!”翩o一驚,身為璿夢,她本能地警告翎溪不能再接觸任何帶有寒氣的東西。


    翎溪就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般,依然是輕輕地握著手中的冰弦,半晌,然後頭也不回地緩緩道:“你走吧。”語氣平靜冷淡得就像是宴請完賓客的主人在下逐客令。


    翩o皺眉,一直以來,神族的男子對於璿夢的女子都是充滿的尊敬與傾慕,像翎溪這般敢冷言冷語對自己說話的人已經很久不曾出現過了。於是翩o呆立了片刻,也冷冷道:“該走的是你。”


    翎溪不再說話,而是右手腕上的萬仞龍淵劍立刻出手,在地上淩空劃下紫色光芒的法陣。


    翩o輕輕一揮手中的雙劍,化解開翎溪的招式,一字字道:“你不想讓我複活天楚,對麽?你希望這件事是由你來做。你以為你做得了?”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翎溪依然冷言道。


    翩o輕笑了一聲,理了理鬢邊的發絲,道:“如果他活不過來,對誰的損失更大?我想你該比我明白吧?別忘了我是璿夢,一個璿夢在千萬年的修行中會有多少男人?你知道麽?天楚也隻不過暫時占據了我生命的一小部分而已,有前人,也有來者。”


    翎溪凝眉,望著她帶著妖異的笑容,手中萬仞龍淵劍的紫色光芒又強盛了幾分。


    翩o也不向他出手,反而微微抬起手中雙劍,替他恢複著剛剛動手消耗的體力,繼續笑道:“而你呢?在這人情寡淡的神界,又有多少像天楚這樣的生死之交?他占據了你生命的多少呢?”


    翎溪不說話,翩o的法術籠罩在他身上,有種暖暖的舒適,緩解了一些他幾乎已支撐不住就要倒下的身體。


    翩o做完了手中的事,然後轉過身去,依然笑道:“你別再給我搗亂了好麽?於你於我都沒有好處,不久之後,他若真的活過來,看到你的傷,他心裏會好受麽?”她說這句話時,背對著翎溪,於是,沒有人能看見她笑著的時候,臉上劃過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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