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青青成功將蚯蚓波動渡入了謝無妄的後頸。


    他果然停止了吃她嘴巴的動作, 極慢極慢地撐起身體,目光怪異地看著她。


    她期待地眨了眨眼睛。


    此刻在她心中,謝無妄和那隻被關在火焰囚牢裏麵的黑霧怪一點區別都沒有——都是想要吃她的壞家夥。


    他已中了招, 隻要他扭動起來, 她就可以趁機逃跑。


    然而他並沒有沒動,反倒安靜得連氣息都消失了。


    他的身體仍舊覆在她的身上, 把她壓得結結實實, 無處逃脫。


    寧青青默默等待了一會兒, 轉了轉眼珠,再凝出菌絲, 想要給他加料。


    手腕被他擒住。


    他動作有些重,將她的細胳膊摁到了腦袋旁邊, 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獰笑。


    兩個人眼對著眼。


    寧青青忽然發現, 謝無妄那冷白如瓷的眼尾, 漸漸泛起了淡淡的紅色。


    濃重如墨的烏發間,滾出一粒晶瑩細碎的小汗珠。


    很顯然,他在強行忍耐。


    除了這兩處微小的細節之外,他的麵容看起來與平日一般無二, 全然不像中了招的樣子。他生得極其精致, 一動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華貴畫卷,很珍稀、很值錢的那種。


    一絲不苟的精致。


    寧青青小小地驚歎一聲:這個人雖然看著有一點文弱, 但卻比那鐵塔大塊頭虞浩天和岩壁中的可怕凶獸更厲害!厲害了不止一星半點。


    他的心,一定是石頭或者鐵做的。


    她的左臂被他環在身側, 她猶豫片刻,悄悄抬起左手,用指尖隔著厚重衣袍戳了戳他的腰。


    想讓他扭起來。


    可惜謝無妄的身體仍舊像一塊石頭, 堅硬,不可撼動。


    不過在她的指尖戳到他時,他還是有些破功,低啞地輕嘶一聲,眸光狠狠閃了兩下。


    他倒掠起來,頎長挺拔的身體穩穩立在桂花樹下,氣息全無,就像一隻縹緲的鬼。


    他緩聲,一字一頓:“浮屠子會帶著你。”


    聲音沙啞,隱隱有那麽一點咬牙切齒、氣急敗壞。


    不過讓寧青青失望的是,他的尾音竟然一顫也沒顫。


    她在心中暗暗下了個結論——這個人,非常凶殘,非常可怕,要離他遠遠的。


    謝無妄瞬移走了。


    寧青青還沒鬆完一口氣,就看見一個身材圓滾滾的紫衣胖子闖了進來。


    “?!”


    這不就是那個連毒蘑菇都吃的食菇魔?!


    在浮屠子湊上前時,寧青青毫不猶豫地祭出了自己的菌絲,將蚯蚓波動戳到了他的腦門上。


    ……


    一刻鍾之後。


    浮屠子甩著大波浪一般的肚皮,一邊在庭院裏屁顛顛地扭來扭去,一邊向寧青青介紹了青城山事件的來龍去脈。


    “……事情就是這樣。話說夫人啊,你這個技能好像還挺減肥的嘿~”


    他端平了兩隻滾胖的胳膊,極其妖嬈地把肚子扭了幾個圈。


    寧青青謹慎地打量著浮屠子,見他當真是沒有要吃蘑菇的意思,這才小心地讓他遞過一件件證物來看。


    合在一起的斷簪、寫著歪斜‘章’字的床腳、煌雲宗宗主黃威那顆爬滿魔紋的枯萎心髒,以及非常詳細的凶案現場調查報告。


    寧青青邊看邊思忖。


    浮屠子說青城山是她從前的家,而且她是在那裏染到的魔毒。


    從前她做蘑菇的時候並沒有清醒的意識,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去過哪些地方,不過聽著浮屠子說起青城山的事情,她心中隱隱是認同的,而且也有那麽一絲奇異的焦急和期待。


    “現在青城山出了什麽事嗎?”她問。


    “有兩個人出事了。”浮屠子‘刷’一下打開另外一份情報,逐字逐句地念,“青城劍派排行第二的女弟子武霞綺,性情大變,舉止異常。排行第一的男弟子席君儒身染魔毒,在行刺掌門寧天璽之時被製服收押。”


    寧青青緩慢地理解著這些信息。


    合上情報,浮屠子笑眯眯地躬身道:“夫人哇,你可別再誤會道君啦,你看,這不是還有旁人也出事了嘛,胖子我上回掀了淮陰山的東淮秘境,那章天寶被他們山主傳回去收拾慘了,不可能再出來行凶的哇!再說,道君都已經做主,不讓青城劍派遷宗了,章天寶沒理由再對付他們。”


    “嗯,”寧青青點點頭,“聽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凶手不太像是章天寶。”


    浮屠子雙眼一亮,激動得連搓胖手:“是吧是吧!夫人也覺得我說得有道理吧!”


    他的心中樂開了花。他記得清清楚楚,謝無妄向寧青青解釋的時候她壓根就不信,可把道君大人給氣壞了。


    如今自己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舌燦蓮花,花言巧語,語出驚人,居然成功說服了夫人,這說明什麽?說明術業有專攻,自己在某些領域,是能超過道君的啊!厲害了!


    浮屠子開心地掂了掂手:“那夫人,咱們這就出發前往青城山吧!道君將身邊的隱衛全數撥來了,夫人大可以橫行無忌,保證一根頭發絲也不會傷著!”


    寧青青想起被謝無妄害斷的那幾根菌絲,眼睛裏明晃晃地浮起不信任。


    半日之後,浮屠子帶著寧青青抵達青城山,在寧天璽的屋子裏看見了被捆成粽子的大師兄席君儒。


    寧天璽蹺著腿坐在木桌旁邊,手中拎著一隻嶄新的酒葫蘆,時不時灌上兩口。


    目光頗有些深沉憂鬱。


    “小青兒回來啦。”他用手中的酒葫蘆指了指綁在木柱上的席君儒,“喏,昨兒夜裏,這小子拎著劍闖進來,嘴裏嘀嘀咕咕地念叨些什麽……”


    他眯起眼睛,回憶著說道:“什麽‘滾遠點,我才不要做掌門,掌門根本存不下私房錢’,一會兒又說,‘糟老頭身上半塊靈石都沒有,我幹嘛殺他’,一會兒還說‘狗屁的權勢,別提了,有那功夫不如多給我親親小寶劍賺點錢’。”


    寧天璽又悶了口燒酒:“我見這小子滿臉都是魔紋,當機立斷就給他捆嘍!原本還胡亂撲騰著,我想了個招對付他,立刻就老實了。”


    寧青青半懂不懂,她學著寧天璽眯起眼睛,裝出沉思的模樣。


    浮屠子抬眼一瞥,隻見一根麻繩把席君儒的本命劍吊在他的麵前,他那雙眼睛便直勾勾地盯著懸在半空的劍,眼珠隨著劍,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滿臉魔紋配上這副呆傻的表情,絲毫都不顯得邪氣,反而有種異樣的蠢萌。


    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浮屠子眼角嘴角直抽搐。


    心道,難怪劍修甚少走火入魔,因為他們原本就個個都是瘋魔的——為劍瘋魔。


    寧青青湊到近處觀察了一會兒,發現席君儒身上的魔紋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樣。


    寧天璽又把後續的調查事宜仔細說了一遍。


    原來,宗裏好幾個弟子曾在三日之前,看見席君儒與二師姐武霞綺吵架,在那之後席君儒就開始閉關,誰也沒見到他。直到昨夜,席君儒再度現身時,已是中了魔毒的樣子。


    依著這條線索一查,便查到了武霞綺那裏,一問,卻發現素日最為爽朗大方的武霞綺就像變了一個人,誰也不理,什麽都不肯說。


    寧青青微偏了腦袋問:“人也會隨便亂變的嗎?”


    這副天真懵懂的傻樣子害得寧天璽猛地手抖,手中的酒葫蘆重重一晃,潑出了好大一蓬酒液。


    老頭子心疼得吹起了胡須,嘴角撇成兩道下彎的線。


    寧青青的目光卻被地上的東西吸引住了。她發現撒在地上的酒水中,有個半透明的東西動了動。


    “這是什麽?”她回憶著灰衣老僧對謝無妄說過的話,問道,“這個,不會就是魔蠱吧?”


    寧天璽和浮屠子齊齊嚇了好大一跳,隻聽“嗖嗖”的破風聲響起,小小的屋中頃刻擠滿了灰衣隱衛,個個如臨大敵,將寧青青團團圍在正中。


    “有人對寧掌門下手?”浮屠子拔高了音調,順著寧青青的手指望去。


    “呼——”看清地上那個東西,眾人齊齊舒了一口氣。


    “醉花蜂嘛,”寧天璽撿起了地上的透明小蟲,“偷喝我那麽多酒,連醉花蜂都不記得啦?”


    醉花蜂是一種奇特的靈蟲,形狀像透明的蜜蜂,天性嗜酒。將它放到酒裏麵養起來,它便會飲下酒液,釀出一種清香的酒蜜融入酒中,口感、風味絕佳。


    寧青青好奇地接過透明的小醉蟲,見它全然一副醺醺然的樣子,翅膀都撲棱不動。


    她轉了轉眼珠,偷偷探出一小縷菌絲,觸了觸手中的醉蟲。


    醉醺醺的感覺陡然衝上腦海,菌絲忠實地記錄下了這隻蟲子的“體感”。


    寧青青嘿嘿笑著,歪歪斜斜將醉花蜂還給了寧天璽,小手一揮:“去看二師姐!”


    繼蚯蚓之後,寧青青又學到了另一門秘藥——醉蜂。


    離開寧天璽的屋子之後,一名灰衣隱衛如實將這裏發生的所有事宜通過傳音鏡報給了前往樓蘭城秘藏的謝無妄。


    片刻之後,傳音鏡中傳來了淩厲的風聲、平穩的腳步聲以及謝無妄溫涼帶笑的嗓音:“看好她。”


    隱隱約約間,仿佛還能聽到有人在火焰裏慘嚎的聲音。


    半道上,寧青青悄悄把手中的情報背過一遍。


    武霞綺原本嗓門奇大,性格豪放爽朗,脾氣火爆,有什麽說什麽,心中藏不住任何事情。


    前些日子卻忽然開始細聲細氣地說話,溫溫柔柔像個娘們兒——哦不,她原本就是個女子。


    這陣子,宗裏的師兄弟姐妹們幾乎都沒有再和她打過交道,直到大師兄席君儒出事,眾人前去詢問武霞綺那日爭執的情形時,才發現她性情大變,整個人陰鬱別扭,對人滿是防備,就好像旁人都要害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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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蘑菇的角度,著實無法理解這種性情方麵的變化。


    寧青青納悶地敲開了武霞綺的門。


    見到是她,武霞綺一怔之後,稍微收斂了眸中的防備和敵意,側身讓開一條道,疲倦地道:“進來吧。”


    浮屠子想要跟進去,武霞綺卻冷冷地堵住了門。


    她眼神執拗,毫不退讓。


    “胖前使在外麵等我吧!”寧青青探出腦袋,彎起眼睛。


    浮屠子:“……”


    罷了,這麽多隱衛看著呢。對於這些最擅長潛蹤暗殺高手來說,有沒有一堵牆壁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闔上屋門,武霞綺領著寧青青進入臥房,坐在床榻邊上。


    沉默半晌,她悶悶地吐出一句話:“他們都不信我,小青兒,你也懷疑我嗎?”


    寧青青看著武霞綺的眼睛。


    這雙眼睛裏包含的情緒實在是太過複雜,她看不懂。


    不過出於高等生物的敏銳直覺,見到武霞綺的第一眼,寧青青就知道她對自己毫無惡意。


    於是寧青青認真地搖了搖頭:“我相信你。”


    她的眼睛特別明亮真誠,裏麵就像有兩簇火焰,燙得武霞綺微微一顫,急急垂下了頭。


    又沉默了一會兒,武霞綺終於開口說道:“也就你能理解我了。我想,你對道君的愛,不比我對他少……”


    寧青青:“……”


    她是一隻誠實的蘑菇,不喜歡說謊,於是保持了沉默,隻衝著武霞綺眨眼睛。


    “我絕對信任他。”武霞綺驀地抬頭,眼睛裏閃爍著極為執拗的光芒,“他是世間最好的男子,就像高高在上的天人跌入凡塵。他從小遇人不淑,他身邊那些壞東西總是欺他辱他,都用他們惡毒的心腸去揣測他,他心裏很苦的!他從前那麽苦,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世人的理解和尊重,我當然要好好保護他,絕對不讓他再次被人誤解!”


    寧青青:“我明白。”


    她努力模仿著謝無妄說‘明白’的模樣,因為她並不明白武霞綺在說什麽。


    武霞綺激動起來,雙手猛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就知道,小青兒你一定會懂我!你相信我對不對?你信我,那你也應該信他,對不對?所以,你幫幫我,幫我勸勸大師兄,讓他不要再發瘋了,不要再發瘋了啊!什麽魔毒,我看大師兄就是自己魔怔啦!他早就魔怔了!”


    她的眸光猛烈地晃動著,任何人一看,都會知道她的情緒極度不穩,已接近崩潰。


    寧青青點點頭,安慰道:“大師兄沒有在發瘋了,他現在很乖。”


    有那把劍吊在他的麵前,滿臉灰黑魔紋的席君儒老實得不得了。


    聞言,武霞綺漸漸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淺淺的癡笑:“是嘛,那就好。你不知道,自從上次大師兄看到黃小雲來找他之後,就像魔怔了一樣,一個勁兒罵我,不許我再與他接近。”


    寧青青絞盡腦汁回憶著今天臨時抱佛腳背下來的情報。黃小雲,就是煌雲宗宗主家活下來的唯一獨女,結果在不久之前也自己上吊死了。那支斷掉的簪,是“奸-夫”送給黃小雲的定情信物,寧青青曾用菌絲描摹過簪上的紋理,是非常精致的手工。


    武霞綺神色有些忿忿:“不過是巧合罷了,那黃小雲本來就是個怪胎,宗裏誰不知道啊!父母兄長死了,她都沒掉一滴眼淚,這樣的怪胎,自己想不開,不活了,又有什麽好奇怪的。哦,就因為她尋死前與他說過幾句話,就要懷疑他?這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壞東西們有什麽區別啊!”


    寧青青茫然點頭。


    武霞綺抿了抿唇,臉頰飛起一點紅暈,低低地道:“大師兄冤枉他,將他當做登徒浪子,其實根本不是。我哪裏配得上他啊,我這麽粗俗、庸鄙、不堪,而他卻是光風霽月的如玉君子,我要是不改變自己的話,連他一根頭發絲都配不上!”


    寧青青:“?”


    她眨巴著眼睛,將武霞綺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不是的,你很好。”寧青青說。


    武霞綺搖搖頭:“我隻是很努力在改變自己,想要配得上他。他就是高空中的雲,原本的我,就像地裏的爛泥。小青兒,你說,像他這樣好的人,用性命嗬護都來不及,大師兄怎麽忍心將那些汙濁的字眼往他身上扣啊!”


    她又憤怒起來,越說聲音越大,胸脯起伏得厲害。


    等她情緒平複一些,寧青青微微歪了頭,好奇地問:“你改變了自己,他就會喜歡你嗎?”


    “是啊。”武霞綺羞赧地紅了臉。


    “是他告訴你的嗎?”寧青青真誠地問。


    武霞綺明顯提起了警惕,目光變得銳利了一些,驀地看向寧青青的眼睛。


    隻不過,在對上那雙黑白分明、眼尾微微下垂的天真瞳眸時,武霞綺不由自主地卸下了心防。


    這隻蘑菇的外觀實在是太單純了。


    “他沒有明著說過。”武霞綺臉上露出一抹回憶的癡笑,“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我改變過的樣子。我為他變得越來越好,這不是一件好事嗎?你看,他送了我這個!”


    武霞綺轉過身,從床頭的暗木格裏麵摸出了一枚小小的插花,臉紅紅地遞給寧青青看。


    寧青青接過來,隨手探出菌絲,細細將那些精致的手工紋理描摹了一遍。


    咦……雖然花樣全然不同,但是插花上麵的纂刻筆法,似乎、好像,和那斷簪上麵的花紋很是相似。


    “他親手做的,好看吧?”武霞綺期待地問。


    寧青青描著插花,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武霞綺高興極了,開始絮絮叨叨地,繼續說一些那個人如何好、如何值得被放在心上這樣的話。


    寧青青斷斷續續聽進了一些關鍵字句,心中覺得不太對勁——那個人說話的方式特別像那個曾經在自己耳朵旁邊囉嗦個沒完的心魔,隻不過他不會像心魔那樣直白地說出傻話,而是潛移默化地影響武霞綺,讓武霞綺不停地自己打壓、貶低她自己。


    寧青青在想武霞綺原來的樣子。


    原來的她,嗓門大,脾氣火辣,就像……就像一朵大紅色的喇叭花。


    而現在,她因為那個‘他’,變成了一束收攏著花苞的、顏色清淡的小百合。


    喇叭花和小百合,為什麽非要爭個高下呢,為什麽一定要說哪個好、哪個不好?如果那個人喜歡百合,那他去找百合就是了,為什麽非要找一朵喇叭花,然後讓它變得不像自己呢?


    寧青青這麽想著,便說了出來:“可是,如果你為了他變得不像自己,那麽就算他也喜歡你,喜歡的也是假的武霞綺,而不是真的武霞綺啊!”


    武霞綺怔怔地看著她。


    嘴唇漸漸有些發白,眸光哀傷絕望:“是啊,小青兒說得對啊……所以,無論我如何努力,都配不上他,對嗎?這樣的話,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寧青青驚得睜圓了眼睛:“活著怎麽會沒有意思啊!你會遇到更多更多的人,一定有很多人會喜歡喇叭花的!”


    “不。”武霞綺搖了搖頭,“像我這樣糟糕的人,隻有他會紆尊憐惜我,若是抓不住他的話,我這輩子便隻能配一些真正的爛人了。”


    寧青青張大了嘴巴,整隻都驚呆了。


    她的蘑菇腦袋著實無法理解這種匪夷所思的念頭。


    如果她遇上一隻雄蘑菇,對方不喜歡她的信息素,那不是應該禮貌道別,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的蘑菇嗎?


    “你哪裏糟糕了啊?”寧青青不認同地搖頭。


    “我從小就和師兄師弟們混在一起,說話沒遮沒攔的,在外人看來,就是個不清白不自愛不知羞恥的女子,名聲爛透了。”武霞綺非常慚愧。


    寧青青雖然不是人,卻也有些生氣了。她知道這一定不是武霞綺的問題,而是那個男人的問題。


    蘑菇不會罵人,但她很想罵那個男人。


    她抿住了唇。


    她知道武霞綺現在很不對勁,要是罵了那個男人,她就不會再和自己說這些關於他的事情了。


    “大師兄看到他和黃小雲在一起,他生大師兄的氣了嗎?”寧青青問。


    武霞綺輕輕搖頭:“他心胸寬廣,怎麽會生氣啊,隻是有些委屈罷了。不過他說無所謂,隻要我信他就好,旁人不理解他也無妨。我不許大師兄出去亂說話,以免給他帶來麻煩,然後就和大師兄大吵了一架。”


    寧青青點點頭,心想,然後大師兄就中了魔毒。


    她別扭地把眼睛轉到一邊,虛偽地說:“這樣的話,一旦別人知道這件事,就要懷疑他。所以你不願意讓別人知道。”


    “嗯!”武霞綺重重點頭,“還是小青兒你最了解我!我不會說的,就算大師兄說出來,我也絕不會承認。”


    寧青青不動聲色,牽住她的手,菌絲探出,用醉蜂紮了紮她的皮膚。


    “不說就不說!二師姐寫給我看。”


    寧青青攤開了掌心,把自己白白嫩嫩的小手放在武霞綺的指尖下麵。


    “好!”武霞綺醉醺醺地點點頭,手指龍飛鳳舞地豎著寫畫了起來。


    寫到一半。


    寧青青驚奇地挑高了眉毛:“……章?”


    “不是!”武霞綺醉嗔她,“沒寫完呢!”


    她繼續往下寫。


    寧青青:“……喔。”


    一炷香之後,寧青青甩著胳膊,氣呼呼地離開了武霞綺的住處。


    浮屠子抱著胖手等她。


    “那個男人,一定是壞人!”寧青青凶狠地皺起眼睛,“我確定!”


    浮屠子笑眯眯地迎上前:“哦?夫人這般篤定?”


    “對!”她恨恨道,“害一個好好的女孩子變得不像自己,失去自信心,患得患失沒有半點安全感,這樣的男人就是壞蛋!長得再好看都沒有用!若換成是我,就算這世間的男人都死了,死絕了,我也不會看上這樣的家夥!”


    浮屠子:“……”


    蹲在樹梢的隱衛,非常忠實地把寧青青的話一字不漏地傳給道君。


    謝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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