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麽情不情深, 我隻把他當作一個好人。”


    寧青青話一出口,就看到那灰袍老僧把一對綠豆眼給笑沒了。


    他抬起一隻指甲比手指還長的瘦黑手,捂在嘴上, 整個身子笑得往後跌, 腿都快翹上了榻桌。


    謝無妄臉色越沉,他越是笑得直不起腰。


    半晌, 他擺著手, 停了下來。


    身體猛地向前一傾, 鼠目中精光乍射,陰惻惻地對寧青青說道:“小謝媳婦, 你這就錯啦!謝無妄,他才不是什麽好人。”


    “哦。”寧青青無所謂地低下頭。


    人類的彎彎道道對於蘑菇來說毫無意義, 她現在隻想吃掉寄懷舟送她的養料, 盡快養好身體。


    謝無妄麵無表情地逐客:“魔蠱我自會處理, 不送。”


    灰袍老僧撇著嘴爬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嘀咕咕:“別怪我沒提醒你哈,最近我去了兩處好地方, 那什麽上古石碑啊, 先祖遺言啊,都在指向同一個事兒——道君隻能有一個。毀了一處,又有另一處, 這事,後麵的推手不簡單, 我估摸著是防不住。你自己有所準備,需要棺材的話,江都渭城長安街白寡婦家棺材鋪報我的名字能打八折。”


    倘若有外人在場, 聽到這樣的話,定會驚得魂魄飛天,渾身冷汗。


    道君隻有一個,和道君隻能有一個,這是兩碼事。


    “道君隻能有一個”,單這一句話,便足以掀起顛覆仙域的血雨腥風!


    修真的世界永遠以實力為尊,超絕的修為就意味著無邊的權勢。


    不知多少大能修為卡在合道大圓滿,始終突破道君級。如果找到強有力的證據,能夠證明旁人無法晉階的原因,是因為大道規則限製了世間隻能有一位道君的話,那麽,當今道君謝無妄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所有的野心家都會聯手,甘願鋌而走險,也要先把他拉下馬來。


    就連天聖宮中的合道大修士,恐怕也難免心思浮動。


    這樣一件大事從灰袍老僧嘴裏說出來,就像是‘天氣不好被子要發黴’一樣平平無奇,他甚至還有閑心給相好的棺材鋪拉拉生意。


    聞言,謝無妄隻輕輕一哂。


    方才因為寧青青的事而略微有幾分陰沉的神色,倒是徹底化開——隻有閑著無聊時,才會多費些心思去琢磨那些兒女情長。有正事,便會把它們逐出腦海。


    他早已習慣了站在最高的礁石上,以一己之力,扛住一次次迎麵席卷而來的風暴海嘯。他的心腸是冷的,是硬的,他的目光,永遠向前。


    而她的柔情蜜意,不過是風暴間歇裏能夠暖身的一團小小光芒,有,是錦上添花,無,也無甚大不了。


    他待她,已是仁至義盡。


    如今大亂將至,等到解決了她身上的魔毒之後,倘若她還是無法恢複記憶,那便緣盡於此。


    胸中隱隱浮起一抹幾不可察的澀意,他輕笑出聲,眸一抬,徹底將其抹除。


    這一次,正好借機將這仙域清洗一遍,太久太久沒死人了,倒是有些不習慣。


    既然有人過膩了太平日子,那便用一場殺戮盛宴讓這天下人知曉,這不是大道的規則,而是……他謝無妄的規則。


    道君隻能有一個?那便永遠隻有一個吧。


    謝無妄起身離開了庭院。


    廣袖微動,背影孤絕狂傲。


    寧青青捧著靈匣,回到桂花樹下。


    如今她已經不是很渴望把身體埋回泥土裏麵了,而且身上的袍子又大又重,原本的小坑裝不下她,如果要埋,還得挖個大坑。


    她歪著腦袋思忖了一會兒,把靈匣埋進土裏,然後搬了長廊上的軟木躺椅過來,悠然把自己躺成一條。


    眼睛望著映在桂花後麵的大月亮,右手垂到地麵,探出菌絲鑽進土壤。


    她在想夜宴上的事情。


    穿藍衣的雲水淼和穿黑衣的虞浩天都對她有惡意。


    雲水淼用的是奇奇怪怪的言語攻擊,興許對於人類來說精神攻擊比較有效,但對於蘑菇來說,那樣的攻擊什麽也不是。


    而揮鞭子的虞浩天,卻用的是物理攻擊,會把人打得趴在地上——蘑菇當然也害怕被踩扁啊。


    他會傷害她,她絲毫也不懷疑。


    這一次運氣好,有好人謝無妄幫助她攔下了鞭子,但是下一次呢?


    她生活在人類的地盤上,以後肯定還會遇到許許多多對她有惡意的人,而且,有的人還會吃菇!


    她不可能指望每一次都有人保護她。比如現在,謝無妄一聲不吭就走了,世界這麽大,說不定他永遠不會再經過這個角落。


    萬一現在來了壞人呢?她怎麽辦?


    危機籠罩著她,她知道自己必須快快發育,因為連自己的菇命都保不住的話,還談什麽繁殖的事情?


    她一邊琢磨,一邊慢吞吞地吸收了寄懷舟送來的煉神玉。


    這一回,她沒有用這些養料來滋養身體,也沒有繼續發育原本那一根菌絲,而是從它的末梢抽離出無數細得幾乎看不見的小菌絲。


    這些小菌絲像細密的絨毛一樣,鑽進土壤,往四麵八方迅速蔓延鋪展。


    小菌絲吸收能力很微弱,但它們又多又密,可以毫不費力地在土壤之間的微小縫隙中穿梭探測。


    很快,就觸到了底。


    玉梨苑建在乾元殿後方的峭壁上,院中的土壤是特意運來種值那棵桂花樹的靈壤,底下便是堅硬的黑岩山體。


    觸到岩壁之後,小菌絲如細密的潮水一般順著岩體鋪展,很快就找到了一處又一處細微的岩縫,它們像浪花一樣湧動著、翻騰著,鋪進岩縫,繼續深入黑黢黢的山體。


    岩層中同樣蘊藏著養分。這裏倒是沒有了水,養分嚐起來有金、土和火元素的味道,脆脆的,不過比較稀疏,汲取起來也較為吃力,如果菌絲是嘴巴的話,那都嘬成一隻隻小喇叭了。


    寧青青操縱萬千小菌絲,一邊慢吞吞地吸收著絲絲縷縷細小微弱的養分,一邊漫無目的地探索著龐大的山體。


    很快,她就感應到東麵百丈之外有東西。滾燙的、龐大的。


    每一隻蘑菇都具有十足的探險精神。


    寧青青精神一振,抿緊唇瓣,微蹙著眉,聚精會神地操縱著一片綿密的小菌絲向百丈外的岩體攀爬過去。


    在黑暗中鑽探許久,她習慣性地將最多的心神傾注在了視覺上。


    於是,當先鋒菌絲忽然鑽出岩壁,看到迎麵撲來的灼熱烈焰時,寧青青差一點兒就被閃瞎了眼。


    “嗚……哇喔。”


    耀眼的火浪帶來的眩暈感逐漸消褪,她發現,自己麵對的,是一隻頂天立地的、透明火焰製成的巨型囚籠。


    她怔怔地將一根又一根小菌絲探過去,緩緩凝聚起來,結成一隻半透明的玉青色蘑菇腦袋。


    ……還是無法確認這個籠子的大小。


    她凝神使勁,匯聚更多菌絲,盡力讓那隻蘑菇變得與自己的本體大小相當,出於習慣,蘑菇上凝出了兩隻圓溜溜的眼睛,左右轉動。


    這麽一看,便很容易計算了。眼前這隻火焰牢籠,上下左右前後六麵籠壁差不多都是十丈大小……


    等等!


    上下左右前後?


    蘑菇大腦袋呆呆地歪向一邊,好像,似乎,大概,也許,哪裏有一點不對吧?!


    ‘呀!’


    陡然反應過來時,她的蘑菇帽差一點兒驚得倒翻了起來——


    她鑽進籠子裏麵了!


    念頭剛剛閃過,便看到籠中飄散的薄霧迅速凝聚成了一團陰冷的黑色濃霧,浮在自己麵前。這一幕,說不出的詭異陰森,就連蘑菇也能察覺到不對勁。


    寧青青:“……”好可怕。


    巨大的蘑菇帽彎了彎杆杆,向後方騰地一跳,與這一團濃霧拉開些距離。


    濃霧中,浮出一隻碩大的眼睛。


    冰冷的紅色巨眼,正中暈著一團黑,像是瞳仁。


    它在緩緩聚焦,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寧青青瞪圓了蘑菇腦袋上麵的一對大眼睛,發出無聲的尖叫:‘啊啊啊這是什麽怪物!’


    而這隻血色的大眼睛,也緩緩對上了焦距。


    “吼嗷嗷嗷嗷——”


    紅色的巨眼正中,黑色瞳仁縮成了薄薄一條細線,它看起來比寧青青還驚恐,整團濃霧縮在了眼睛後麵,眼睛瞪得更大,瞳仁卻收得更緊。


    隨著它這一聲震天動地的大吼,整個山體都隱隱搖晃起來。


    兩個怪物,各自把對方嚇了好大一跳。


    但下一刻,這隻包裹在濃霧中的凶獸便回複了凶戾本性,赤紅巨眼往濃霧中一縮,整團黑霧如巨浪一般,兜頭撞砸了下來!


    到了蘑菇上方時,濃霧之中凝出一張血盆大口,兩列鋒利獠牙寒光冽冽,腥味撲麵而來,它要咬死她!


    寧青青想要拆掉這隻蘑菇,化為小菌絲逃命,但情急之下,絲絲縷縷菌絲卻是絞纏在了一起,她拽了又拽,絕望地發現它們根本撕不開。


    在這電光火石的危急時刻,她的腦袋裏居然詭異地閃過了一句至理名言——一根頭發絲容易折斷,一把頭發絲就結實了。


    大蘑菇一時拆不開,她隻能縮起杆杆,彈跳著,在牢籠裏麵蹦躂。


    那血盆大口甩著兩列利齒,緊緊在身後追咬,尖牙咣嗤咣嗤撞擊在一起,好幾次都險些咬中了她。


    大青菇:“嗚……”


    這個怪物身體是霧,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橫衝直撞沒有任何阻礙,高速前行的過程中,也能一個急刹回旋,從另一邊堵她的路。


    蘑菇很快就被逼到了牢籠一角。


    黑霧之中,巨口越張越大,恐怖的灼熱腥氣呼呼撲過來,身後濃霧一甩,兜頭咬下!


    菌絲不是本體,被吃掉也不會傷及性命,但是每一縷菌絲上麵都具備五感,自然會痛。人類常說十指連心,蘑菇的菌絲,便如人類的手足一般,要是一口被咬斷了成千上萬條胳膊,恐怕任何一個人類都無法承受。


    寧青青瑟瑟發抖,一雙蘑菇眼皺成了兩道彎曲的線線。


    ‘我也不讓你好過……’


    她縮著五髒六腑,狠狠探出一縷主體菌絲,將蚯蚓的觸感送進了怪物嘴裏。


    蘑菇傘收縮起來,貼到了杆上。


    簌……簌。


    一根鋒利無比的獠牙刮中了她的蘑菇帽,就這麽擦著她,一路從帽尖,刮到了帽簷。


    這種感覺,比被直接咬了一口還要更加令菇恐懼,她的後脖子一陣陣發涼,腮邊爬滿了細小的電流。


    就像……被利齒啃到了骨頭一樣。


    忽然,獠牙畫了一道柔軟的波浪線。


    這張大嘴茫然地左右甩了兩下,拖在嘴巴後麵的黑色濃霧,妖妖嬈嬈地扭了個“s”型。


    寧青青:“!”


    抓緊時間,迅速拆蘑菇!


    她從杆杆腳開始拆,抽絲剝繭一樣,將一縷縷小菌絲拆離這隻青色大蘑菇。


    “嗖嗖嗖嗖——”


    黑霧怪在半空擰了兩下,然後噗一下落到地麵,整個霧體隆起、放平、隆起、放平……像蚯蚓一樣扭扭拱拱地四下遊動。


    寧青青:“噗哈哈哈!”


    還沒拆完的蘑菇腦袋愉快地在地上打了個滾,兩隻眼睛狡黠地彎了起來。


    黑霧怪看起來快要氣死了:“吼嘔嘔嘔~~”


    它拱向她,她輕而易舉就逃到了另一邊,衝著它搖頭晃腦,眨巴著一邊眼睛大肆挑釁。


    黑霧怪憤怒地原地撲騰,奈何整個霧體軟綿綿,一動就在拱。


    寧青青蹦躂著在火焰牢籠裏躥來躥去,發現這個像蚯蚓一樣扭動的黑霧怪,果然再也追不上她。


    ‘看不慣我,幹不掉我。’她得意極了。


    “吼嗷嘔~~”黑霧扭曲打滾。


    看著敵人無能狂怒,寧青青忽然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遙遠的記憶深處,隱隱約約飄來了一群人的怒吼:“竹葉青!該死的竹葉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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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葉青?


    她歪了歪腦袋,一雙蘑菇眼滴溜轉了兩圈,看了看自己透明的青玉一般的帽子。


    竹葉青……唔,挺好聽,挺適合她。


    黑霧怪又一次鍥而不舍地拱了過來,寧青青好整以暇,學著它的樣子一拱一拱地躲到了另一邊。


    差點兒沒把它氣得厥了過去。


    她已經拆得差不多了,隻剩一個蘑菇頂,下麵拖著無數細若遊絲的菌線。


    像一隻透明水母。


    黑霧怪撲騰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擺脫了控製,憤怒無比地把整個身軀都化成巨口,兜頭一口薅下來!


    寧青青早有準備,她‘嘩啦’一下散成了萬千細碎的菌絲,準備離開這個奇怪的牢籠,讓黑霧怪自己留在這裏生氣。


    就在這時,菌絲的動作忽然一滯……


    本體那一邊出了意外狀況!


    她的身體像是被什麽重物壓住了,動作節奏全然被打亂。


    寧青青心神大亂,顧頭顧不上尾,幾縷來不及抽離牢籠的菌絲被黑霧怪從霧中探出來的利爪踩在了地上。


    忙亂之間,她急匆匆地收縮菌絲,“錚錚”繃斷了好幾縷,疼得她眼冒淚花。


    心神複位,她睜開淚眼模糊的雙眸,看到一張俊美得像假人一樣的臉,懸在距離自己極近的地方。


    是謝無妄,他壓住了她,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這麽壓下來。


    他的身體很燙,呼吸落到臉上,目光深沉莫測,和方才那隻可怕的凶獸沒有任何區別!


    因為他,害她斷了好幾縷菌絲,痛得身體直抽抽。


    寧青青生氣了,扁著嘴,抬起手來拍他的肩。


    他的身體堅硬極了,就像一塊推不開的大石頭。她抬膝踢他,也被他輕易製住。


    兩根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掐得她動彈不得,還有一點痛。


    她憤怒的、淚汪汪的模樣,讓他一時分辨不清,她是不是已經恢複了往昔的記憶。


    這副可憐又可愛的神色,落入他的眼眸,讓那副冷硬的心腸稍微軟化了少許。


    他蹙了蹙眉,薄唇微動:“阿青?”


    “我生氣!”蘑菇不會罵人,她不能說斷了菌絲的事情,便如實地表達了自己的心情,“討厭你!我要討厭你了!”


    謝無妄微怔。方才見她躺在大木椅上的模樣與往日一般無二,他一時恍惚,便傾身覆了上來,身體快過了腦子。


    習慣真是害人不淺。


    她生氣?她討厭他?無所謂。


    他垂眸,涼薄地笑了笑:“我可不是什麽好人。若有必要,我可以不是人。”


    他微眯起幽黑的長眸,不帶感情地注視著她。


    寧青青呆滯地眨了眨眼睛。


    他這是……什麽意思?


    “不是人,那是什麽?”她好奇地問。


    總不能也是蘑菇吧。她覺得謝無妄不像是一個會說謊的人,他既然說他可以不是人,那他就一定可以不是人。她疑惑得真情實感,兩隻眼睛裏麵就像冒出了兩個明晃晃的問號。


    謝無妄被她問得頓了一頓,眼角輕輕一跳。


    她這副求知欲十足的好奇模樣,實在是可愛至極。


    半晌,他歎息著輕笑出聲,偏頭垂下,去銜她那對嬌嫩的、鮮花一般的唇瓣。


    寧青青猝不及防被他吻個正著。他絲毫停頓也無,立刻細細地噬咬起來。


    她睜大了眼睛,驚得心髒停跳。


    原來,他真的不是好人,他也會吃蘑菇。


    這種感覺十分可怕。謝無妄他有非常好聞的氣息,他靈巧地開始吃她時,一些酥酥麻麻的麻痹毒-素便順著他的唇舌,侵襲她的身體,讓她懶洋洋地不想動,使不出力氣來。


    她知道的,很多掠食者都擁有這樣的技能,譬如蜘蛛便是,隻要向獵物的身體裏麵注入毒-液,獵物就會被徹底定住,毫無掙紮地被它一口一口吃掉!


    太可怕了!


    寧青青嚇得魂不附體。


    “想不起來麽?”輾轉間,他低沉誘哄,“可是你的身體記得我呢。回來,我們像從前那樣好。”


    寧青青並不是一隻坐以待斃的蘑菇。


    她悄悄抬起了右手,手指攥住他的衣裳,爬爬爬。


    他沒有將靈力外放,她得找到他的皮膚,才下得了手。


    纖細柔軟的手指順著手臂攀爬,一步一步越過線條流暢結實的臂膀,攀過寬闊的肩,落向領口上方的後脖頸。


    謝無妄低低悶笑,吻得更凶,像是要將她吞吃入腹。


    方才,他同時得到了兩個消息。


    在西域第一大勢力樓蘭城北境,發現了上古道君白淮準留下的秘藏。樓蘭城大方地邀請了兩大世家、三大宗門一起進入秘藏探寶,而開啟秘藏,眾人進入境中的時間,正是昆侖七祖與寄懷舟上聖山請罪之時。


    這件事與色僧帶來的消息正好相互印證。謝無妄不難想象,曾經的道君必定會在秘藏中留下“道君隻得一人”的消息,一旦這個消息同時被數大勢力發現,那誰的紙也包不住這團火。


    另一個消息,便是青城山果然出事了。


    平心而論,哪怕青城劍派這個小宗門全宗覆滅,與那件事相比,仍是毫無分量。


    他當全力以覆解決那件事情,不給敵人先手之機——縱然他不介意迎接全天下襲來的風霜,但也絕不會坐看敵人做好萬全準備。


    與這件事相比,青城山不值一提。


    可是,這麽一個不算選擇的選擇,他卻遲疑了一瞬。


    他向來是個冷心冷性一往無前的人。


    這一瞬遲疑,已令他心髒微沉,不悅至極。


    於是他回到了玉梨苑。


    在山道上時,他已決心了斷了這件事情。風暴將至,他沒有時間也沒有心力去照顧她的懵懂心智,也抽不出空陪她尋回記憶。可以想見的是,哪怕找回了記憶,她也會疏遠他、逃避他,鬧著要和離。既然如此,倒不如就這麽結束,省卻後續諸多麻煩。


    可惜計劃不及變化快。


    踏入院中,見著她躺在那張大木椅上美人春睡的模樣,他竟一時恍惚,錯以為曾經的她回來了。


    身體先於腦子一步,作出了親密舉動,收也收不回來。


    這一吻,又是食髓知味。他畢竟隻碰過這麽一個女子,並且向來碰得很開心,很愉悅。他熟悉她的身體,喜愛她的味道。


    此刻,感覺到她身體發軟,小手不自覺地開始撫觸他,他不禁呼吸微沉,動作溫存了些,心中計算著再往青城山多加派些人手,定要好生護著她。


    其他的事……便再說罷!


    就在這一刻,寧青青的手指終於碰到了他的後頸。


    她雙目一凝,渡出菌絲,悄悄紮向他的皮膚!


    謝無妄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了。


    九炎極火自發湧動,要將她那一縷靈力細絲焚成飛燼。


    他再次遲疑了一瞬,收回了暴虐的烈焰。


    罷了,就算她傾盡全力,也無法給自己造成傷害,又何必損她修為?


    在謝無妄的刻意放水之下,寧青青觸到了他。


    她雙眼一亮,毫不猶豫地給他注入了她的獨門秘藥。


    謝無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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