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事


    鍾晶晶正在沙發上躺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電視,一邊等著蘇一瑋。


    這幾天她情緒一直不好。上次去醫院檢碰到張麗娜沒有檢查成,第二天她又去檢查,結果表明她真的懷孕了。她雖然早已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但是,當這一結果呈現在她的眼前時,她還是無法接受。她突然臉紅了,仿佛覺得有無數隻眼睛正盯著她看,感到無地自容,感到從沒有過的懊悔和羞愧。最使她害怕的是此時千萬別遇到了熟人,否則,我該怎麽解釋?她悄悄拿過化驗單,逃也似的離開了醫院。


    晚上睡下,心裏很亂,一會兒想著怎麽打胎,一會兒又想著把孩子生下來,等將來孩子大了,懂事了,她再告訴孩子爸爸是誰。到時候,恐怕他也退休了,也用不著再為他的前途擔心了,給他一個驚喜。可是,如果他不相信呢?如果不相信,就讓他們做個親子鑒定。


    想象有時候可以彌補現實生活的不足與缺憾。這樣想著的時候,她的內心充滿了無限的甜美。然而,這種甜美並沒有持續多久,她又犯難了。一個單身女人,且不說帶著一個私生子有多麽的艱難,就輿論壓力,別人的白眼和口水你能受得了嗎?這是一個比較現實的問題。當一觸及這些無法回避的問題時,她就感到底氣不足了。她多麽需要他的支持,哪怕他隻說一句話,她也不再猶豫,忍受一切壓力與痛苦,為他生一個。可是,一天天等待中,她失望了,他說要來看她,卻始終沒有來,更談不上與他商量未來大計了。她隻好請了幾天假,上了遠離西川的省城,一個人默默做了人流手術。


    昨天,她剛從省城回來,心情一直不好。身體的不適倒在其次,更主要的是她仿佛覺得她的精神支撐倒塌了,她不知道是失去了肚中的孩子,還是離他太遠了?


    下午快下班時,突然接到他的電話,她感到一陣興奮與激動。他終於打電話來了,要帶她去吃飯,但是,她還是拒絕了他的邀請。她不是不想去,而是身體實在不舒服,她怕坐到那裏不想喝不想吃,自己感覺不自在,別人也覺得別扭。沒想到放下電話後,又開始後悔了,覺得剛才是不是回答得太快了,即便自己不想吃不想喝,陪他坐一坐,聊一聊不也很開心嗎?她的心仿佛被他的一個電話徹底打亂了,思緒不加遏製地又飛翔了起來,飛到了她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屋子還是這個屋子,沙發還是這個沙發,快樂留在了記憶裏,孤獨留在了現實中。


    她多麽渴望他到餐廳後再給她打個電話,說他已經到了什麽什麽地方,讓她打的過來。要是這樣,她保證會順從地連著“嗯”上幾聲,然後換套像樣的衣服,很快地趕到他說的地方。然而,她等待的電話卻再沒有打過來,是不是我惹他不高興了,他又找了別的女人去作陪?還是因為他真的不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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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旦想到別的女人,她的心情一下子煩躁了起來,坐也不是,睡也不是。因為她敏感地察覺到,自從上次後,他好像和過去有點不一樣了,總是說忙,抽不出空來。她相信他忙,一市之長不忙,就不是市長了。可是,再忙也不至於見不了一次麵呀。他肯定是有了別的女人,才顧不上來見我了。這樣一想,她心裏一下子就像丟了什麽似的,感到一陣空寂。她非常明白,他不是她的老公,她沒有資格去管,更沒有資格吃醋,但是,有些事情不是理智控製得了的,你在理智上排斥的,恰巧又是感情上偏偏要接受的。理智和感情總是相互衝突著。這樣想著的時候,她也在檢討自己,是不是我哪些地方做得不好,讓他不高興了,或者對他不夠關心不夠溫柔,讓他感到了厭倦?


    往往的,善良的人考慮問題總是為別人想得多,心胸狹窄自私自利的人總是為自己想得多。正因為鍾晶晶為對方想得多,所以,她總是在一次次埋怨對方的時候,又一次次地原諒了對方,並且反過來檢討自己。這次也不例外,當又一次想到自己僅僅是心裏惦記著他,而在實際行動中做得不夠時,她就拿過手機,發去了一條關心他的信息。她知道他不缺少這樣的關懷,可能也不在乎這樣的關懷,但不論怎樣,她還是編好信息發了過去。沒想到,他不但給她回了信息,還說散場早了要過來看她。這使她感到振奮,仿佛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看看自己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就趕快到洗漱間收拾打扮了一下,又找了一套很貼身的睡衣換上,往鏡子前一照,媽呀,曲線凸現,風姿綽約的,這明明是個騷狐狸精,哪像個病中人?她不覺笑了一下,趕緊脫下,換了一套寬鬆的,照了照,覺得不失端莊,也不顯得憔悴,才放下心來坐到沙發上。沒坐多久,又忽然覺得是不是該在身上噴點香水?就又起身來到臥室,剛拿過香水瓶,轉念一想,我這是咋的啦?是不是神經有毛病了?過去幾次與他見麵都沒有噴過香水,偏偏說病了的時候噴,這讓人家怎麽想呀?


    正在這時,她聽到門鈴響了,她趕快放下香水瓶,便去開門。沒想打開門,從防盜門的紗窗外看到的是黑的,她不好斷定是不是他,正猶豫間,他卻說話了。他說:“是我。這裏的聲控燈好像壞了。”她輕輕“哦”了一聲,就趕快打開了外麵的防盜門,讓他進了屋。


    她鎖好門,還沒有來得及給他找拖鞋,一轉身時,卻被他緊緊地抱住了。她身子一軟,也就偎在了他的懷中,將頭緊緊抵在了他的肩頭上。她又一次聞到了熟悉的氣味,所不同的是,那熟悉的氣味中還夾雜了一股很濃的酒氣。


    “你病了,我來看看你,現在好些了嗎?”他喘著粗氣,聲音卻輕而柔,柔得令她心醉。


    “你一來,病真的好多了。”她情不自禁地說。說出了口,又覺得自己太老實,怎麽一見了他就把實話說了出來?


    “那我就多來,多來幾次,你的病就不治自好了。”


    “嗯!那你就多來。”


    他一下吻住了她的小嘴兒。他感到她的唇就像兩片帶露的花瓣,濕潤潤的,且又豐厚,從她口中呼出的絲絲嗬氣卻又是那麽的清香醉人,足以讓他一生用之不竭,取之不盡。親吻了好長時間,也用心體味了好長時間,他才停下來說:“你的口中真香。”


    她仰起了頭,微微睜開了沉醉的雙眼說:“你的也香,還有股酒味。”剛才,她拚命地吮吸著那股夾雜著酒味的令她朝思暮想的氣味,那是一種足以把一個女人融化成水的氣味,醇厚、醉人,讓人無法抗拒。


    “我剛剛喝了不少酒,是不是不好聞?”


    “不!好聞,我喜歡。”


    “那就再讓你喜歡一下。”他又抱住她親了起來。用心體味了一陣,才又說:“這香味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郭沫若有一首詩是讚美親吻的,他說,我把你這個小嘴,比作一個酒杯,喝不盡的葡萄美酒,常常使我沉醉。”“多日不見,你也變成了一個詩人了?”她也看著他,嬌羞地一笑說。“愛是詩的母親,唯有愛才能滋潤詩的成長。因為心同感受,也就觸景生情了。”


    她“哦”了一聲。他輕輕地用手捧起她那張俊俏的臉,盯著看了半天,才說:


    “你病了,還是這麽美。”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說:“因為你的愛滋潤了我。”他說:“你真好。”說著換了鞋,擁著她一起坐到沙發上。她將早已為他泡好的茶遞了過來說:“你喝點茶,解解酒吧。”那茶是他喜歡喝的綠茶。他端起杯子,一股香氣拂來,再輕輕呷了一口,如甘露般的香醇進入腸胃,馬上湧遍了他的全身。心裏一陣感動,這真是個好女人。“每次到了你這裏,我就感到很踏實。”“那你以後就多來。”“嗯!”他點了點頭,牽起了她的手。她的手指細而長,長且軟。那是一雙彈鋼琴的手,是一雙從事藝術的手,此刻,握在他的大手裏,卻覺得冰冰的,像一隻剛從雪地裏飛來的小鳥。他便說:“你的病是不是還沒有好,手怎麽這麽冰?”她笑著將頭偎在他的懷中說:“我的病跟手冰沒有關係,我的手和腳什麽時候都是冰的,天生就是冰的。”他說:“美人的手腳都很冰涼,不冰涼就不是美人了。”她笑了說:“誰說的?你真會誇人,誇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他也笑了說:“我說的。這是有比較的,我老婆的手一年四季都是燙乎乎的,所以她長得沒有你好看。”


    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哪裏呀?手腳冰涼的人基本上都是瘦人,胖人當然不會啦。”他說:“你是什麽病,能不能告訴我?那天我在醫院的門口碰到了你,沒來得及打招呼,後來電話問你,你說是去看病,究竟怎麽了?”她本來想把流產的事兒告訴他,又一想,他現在情緒很好,說這些過去的事做啥,別影響了他的情緒,就說:“小感冒,沒啥大毛病,已經好多了。”他“哦”了一聲:“這我就放心了。”他把她攬在懷中,又親吻了起來。親吻了一陣,他輕輕地說:“我想要。”她搖了搖頭:“今天怕不行。”


    “你不是說小感冒,已經好多了嗎?”


    她心裏咯噔了一下,知道必須得給他說實話了,要是再藏著掖著,本是為了他好,他反而會產生誤解,還以為你有了新歡,才拒絕了他。這樣想來,便不得不說:“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感冒了,而是做了人工流產。”


    “什麽?你做了人工流產?什麽時候做的?”他吃驚地說。她說:“做完還不到一星期,我怕在西川做讓人知道了說閑話,一個人悄悄上省城做的。”他說:“是誰的?”她看了他一眼,很奇怪他為什麽向她問了這樣的話,是不是自己沒向他打招呼,擅自上省城流產讓他產生了懷疑?於是,便堅定地說:“是你的!”他一下沉默了,沉默了好久,才說:“你為什麽不告訴我?”她不知道怎麽的,心裏突然湧起了無限的委屈,淚水就止不住地湧出了眼眶。“我本來想等你來了,跟你商量一下,你想要,我就給你生,等孩子長大了,我再告訴他真相。但是,你一直忙,一直來不了,我想,我還是悄悄做了算了,免得給你增添心理上的壓力。你是不是不高興我這樣做?”


    他一下攬緊了她,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都是為他好。退一步講,他知道了又能怎樣?除了心裏添些煩亂,結果肯定還是不能要孩子的。此刻,他感覺麵前的這個女人太善良了,太讓他感動了。如果換了別的女人,她會這樣做嗎?她要不逼著你離婚,至少也要狠狠地敲一筆,不達目的,絕不善罷甘休。可她卻不同了,總是默默地替對方著想。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也不好回答。如果說高興,是不是太自私了?如果說不高興,又不是自己的心願,況且,說了還會給她的心理上增加負擔。他隻好說:“委屈你了,真是委屈你了。”


    她抹了一把淚,輕聲說:“沒什麽,都過去了,隻要你不生我的氣,我就高興。”


    他替她抹著淚說:“別說傻話了,你為我做出了這麽大的犧牲,我還沒有感謝你哩,怎麽會生你的氣?不會的,不會生你的氣。”他突然想起了他今天剛剛郵購回來的白金項鏈來,遺憾的是,出門時沒有想著到她這裏來,也就沒有帶。伸手一摸,卻摸到了方進財交給他的那把鑰匙,就掏出來,用手吊在她眼前晃著說:“你看,這是什麽?”


    她不解其意地說:“鑰匙。”


    他說:“是新世紀花園的,上麵有地址,18號樓A 座301室,120平米。這是給你的新房。”


    她突然坐起說:“我的?我不是在這裏住得很好嗎?”


    他說:“小傻瓜,這套是你租的,不屬於你的,那套房子才是你的,房產證過幾天才能辦下來,戶主的名字是你。房子已經裝修好了,還配備了家私家電,你隨時搬過去就可以了。”


    她一下愣住了。他從來沒有向她提過這件事,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突然喜從天降後,她真有點承受不住。能夠擁一套寬大明亮的房子是她的心願,但是,又因為來得太容易反而讓她產生了懷疑,抑或有點不踏實。更使她擔心的是,如果是因了她,讓蘇一瑋接受別人的賄賂,豈不是害了他嗎?


    她輕輕地將鑰匙放在了茶幾上說:“一瑋,這房子是誰的,我看還是退給誰算了。別住了他的房子,給你帶來什麽麻煩就不好了。”


    他哈哈大笑著說:“放心,我的寶貝,我蘇一瑋絕不打無把握之戰,不該得的,一分我都不要。這是我一個非常要好的搞房地產的朋友送的,我要不接受,反而傷了朋友的和氣。你就放心搬過去吧。搬到了那裏,我也好常去。說實在的,為什麽我最近來你這裏有點少?除了工作忙一些外,更主要的還是一個心理因素。總覺得我好歹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為你創造一個舒適寬鬆的生活環境,好像有點不太地道似的。而且,我還覺得這裏居住人員混雜,不*全。”


    鍾晶晶輕輕擰了他一把說:“說得難聽死了,什麽不太地道。”


    他握住了她的手說:“聽話,搬過去吧。搬過去了,你拿一把鑰匙,我也拿一把鑰匙,我有空了就常去。去了你給我做手工拉條子吃。”


    她這才點了點頭說:“隻要你高興,我就聽你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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