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平自知不足, 平素格外留心他人的舉動,上了戰場總是緊緊跟隨隊伍裏的其他人。底層步卒落單了幾乎毫無戰力, 所以總是以小隊為單位,結成戰陣統一對敵, 馬平混跡其中,隨大流行動,倒也沒被人察覺有異。


    直到被派去攻打敵軍後翼那天。


    那時敵我雙方已在陣前短兵相接,戰事焦灼, 一時難見分曉, 這時斥候回報, 在東北方向發現了一處突厥人營地,似乎不屬於之前見到的任何一支突厥軍隊。


    上麵將領擔心是突厥援兵到來,即刻命王將軍率軍迎擊,輕騎探路包抄, 重騎衝散敵軍, 分割消滅, 馬平所在的步兵則負責從旁協助,如果可以,破壞掉敵軍的糧草輜重。


    步兵走得慢,馬平等人還沒趕到,前方便傳來消息,原來在前方紮營的不是別人,正是突厥國師和其下屬的軍隊!


    這突厥國師神秘莫測,又堅定主張對夏朝開戰,能活捉最好,如果不能便當場誅殺——大夏皇帝的旨意早已自上而下傳到了每個將士耳中。


    隻是這國師或許真有些靈異古怪地本事在身上,這麽多天來,派出去的斥候愣是沒找到他的行蹤。


    卻沒想在這兒意外發現了。


    隊伍中的將士不由都精神一震,就連馬平也忍不住暗暗暢想……若能抓到突厥國師,回去論功行賞,下半輩子都不用發愁吃飯的事了。


    但馬平的快樂沒能持續很久,等他們這些人趕到營地,隻看到許多屍體、燃燒的帳子和車馬,交戰的喧囂聲卻在漸漸遠去。


    原來突厥人突然遇襲,並未做糾纏,像是不想交手,立刻整頓隊伍突圍出去了。


    夏軍哪肯放過他們,王將軍立即帶騎兵追了上去,戰鬥的地點已經由營地轉到了更遠處。


    領頭的步兵校尉一聽,很快做出了決定。


    與其留下清點打掃戰場,真正參與到對陣殺敵中,才能博取更大的功勳。


    當然,若夏軍隻有步兵,自是難以追上人人騎馬的突厥隊伍。可若是騎兵能成功拖住逃跑的突厥人,那麽後趕上去的步兵也不是不能分一杯羹。


    校尉命令手下結成快速前進的陣型,即刻出發。


    馬平便是在這時掉隊了。


    戰場混亂,他先前不小心走遠了些,等意識到不對,隊伍已然準備離開,隻遙遙地揮動令旗,告知其餘士兵匯合地點。


    馬平看到了令旗,他立功心切也不缺乏勇氣,立刻動身去追趕隊伍。


    然而走出一段距離後,馬平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好像還能聽到隊伍行進的踏步聲,追了好長一段路後,反而隻見四野空曠,寂靜無聲,即便將耳朵貼在地麵上,也聽不到腳步聲了。


    馬平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可能弄錯了旗語,從一開始就走了相反的方向。


    這不僅僅是爭不到功勞的事,萬一被視為逃兵還可能有牢獄之災,馬平自認晦氣,卻隻能調轉方向,重新去追趕隊伍。


    他首先找回了突厥人的營地。


    和之前相比,火勢衰退了些,空餘灰燼殘屍,微風吹過,盪起陣陣腥惡的煙塵。


    馬平掩住口鼻,正要穿過營地去追隊伍,正是在那時,他聽到了低低的啜泣聲。


    「疼……我好疼……」


    「哥哥……你在哪兒……怎麽還不來救我……」


    「救我……誰都可以,救救我吧……求你了……」


    馬平膽子不小,但在這遍地鮮血殘肢的戰場之上,突然聽到女人輕聲哭泣,還是讓他脊背生寒,一時僵直,難以邁出腳步。


    別是見鬼了吧。


    否則怎麽會聽見漢地女子低聲叫喚……如泣如訴……


    畢竟這裏已經快到戈壁,連突厥人都少見,更別說漢人……更別說聲音尖細的年輕漢人女子了。


    馬平用力晃了晃腦袋,卻沒能將女人的聲音驅趕出腦海。


    「救……救我……」


    「行行好,救我吧……」


    聲音越發急切,然後,似乎是氣息不足,那女人,又或者是女鬼,竟給嗆到,咳了起來。


    鬼……應該不會咳嗽吧。


    馬平稍稍心安,拔出長刀,謹慎地循著聲音找了過去。


    由於四處無人,他很快鎖定了叫聲來源。


    一輛他生平見過的最大的馬車,好像是輪子壞了,側翻在地,重量竟直接把拉車的馬壓死了兩匹。


    馬車著地的一麵已然碎裂,但裏頭的梁骨大體還在,與地麵形成狹窄的夾縫——哭泣聲便是從夾縫裏傳出的。


    馬平背靠車體,緩緩蹲下,探頭向夾縫裏看去:「喂,裏麵的人,你是什麽人?你……嘶——」


    馬平沒看清哭泣的女人,卻看清了她身邊的幾人……或者說,幾具屍體。


    他們沒有那個女人幸運,幾乎都被翻倒的馬車給砸死了。


    「你……你……」馬平被眼前景象驚的退了兩步,撞到石頭,跌坐在地麵,四肢發軟。


    那些渾身血瘡,許多地方潰爛到隻剩骨骼的屍體……是一日春!


    這麽多一日春患者,乍看一眼至少十來個……這……他死定了!


    雖然一日春也已經在夏軍中出現,但嚴重患者都被送進了隔絕的營帳裏,留在大軍後方,所以馬平還是第一次見到因一日春而死的人,而且一下子這麽多……


    這讓他受到了巨大的衝擊,身體軟到站不起來,徒勞地揮舞著長刀,像是要把瘟疫驅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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