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病了


    顧清溪生病了, 閆淑靜媽媽拿了體溫計來量,竟然三十九度,頓時嚇了一跳, 先讓顧清溪吃了一片安乃近, 讓住附近的同事幫著請個假, 就要帶著顧清溪去醫院, 可問題是閆守新今天趕上去下麵公社裏視察, 閆淑靜媽媽一個人推著車子也沒法把顧清溪送過去。


    正犯愁著, 誰知道拖拉機嘟嘟嘟地響, 一望樓下,這可真是喜出望外,竟然是蕭勝天來了。


    閆淑靜媽媽高興得不行, 連忙過去接,車上一口氣下來好幾個, 卻是廖金月還有顧建國陳雲霞。


    原來蕭勝天昨晚回去了村裏,和廖金月說起這事來, 廖金月自然是擔心得不行了,著急忙慌當天就要趕過來看閨女,被蕭勝天攔住了, 說好了一大早他開著拖拉機送她進城。


    進城後,先去了學校, 一問才知道過來閆淑靜家這邊了, 便又趕過來了。


    雙方簡單寒暄了兩句,廖金月便問起來閨女, 一聽自己閨女發燒了, 心疼得掉眼淚, 於是趕緊上樓過去看了。


    顧清溪剛吃了安乃近, 燒稍微退下去了,但還是覺得身上沒勁,見到自己娘和哥哥,也是暈乎乎的。


    這可把廖金月難受壞了,張羅著,讓顧建國背著顧清溪下樓,讓蕭勝天開著拖拉機送醫院。


    折騰著去了醫院,大夫給看了看,說是受涼發燒了,沒什麽大礙,給打了青黴素針,又給開了安乃近,說是如果再燒上來就吃一片。


    從醫院出來,廖金月的意思,是把顧清溪帶回去,反正現在也沒法上學,還不如先回家養身子,閆淑靜媽媽見此,倒是也沒說什麽。


    其實她倒是不怕麻煩,顧清溪幹了這麽大一樁子事,照顧下她自己也心甘情願的樂意,但就怕小姑娘麵皮薄,自己不好意思,再說孩子病了,回去家裏父母身邊也舒坦。


    閆淑靜卻是不舍得顧清溪,拉著手叮囑了一番才作罷。


    一時蕭勝天開著拖拉機帶著顧清溪一家子離開,這邊閆淑靜母女目送著她們走遠了。


    閆淑靜媽媽歎:“清溪可真是懂事,也能幹,是個有膽識的好姑娘。”


    閆淑靜卻琢磨著蕭勝天和顧清溪的事,她故意問:“媽,你覺得那個蕭勝天怎麽樣?”


    閆淑靜媽媽:“那可是能幹人,不是一般人,我看早晚能出頭。”


    閆淑靜笑了:“你說這個蕭勝天和清溪,是不是看上去還挺配的?”


    閆淑靜媽媽一聽這話,那雙眼睛頓時像探照燈一樣望向女兒,好生把女兒一番打量:“你怎麽突然這麽說?”


    閆淑靜:“瞎說的唄,就是覺得年紀差不多,而且人家挺熟的!”


    閆淑靜媽媽嚴厲地警告女兒:“第一,你一個學生,不好好學習,腦子裏都在想什麽?第二,這是人家的私事,你不能瞎說,再說了,清溪肯定能考上大學,以後那是大學生,天之驕子,哪能和不上大學的農民在一起?”


    閆淑靜有些委屈,她覺得人家蕭勝天不錯。


    特別是今天仔細看了看,眉眼俊朗,氣質很不一般,比他們班好多男生好多太多了,憑什麽人家就不能娶清溪?


    她不服,低聲說:“媽,你剛才不是還說,這個蕭勝天以後肯定不是一般人嗎?怎麽現在又說配不上清溪了?”


    這話風變得太快了吧。


    閆淑靜媽媽理所當然地說:“那能一樣嗎?就算再能幹,也是農民,能和大學生比?清溪以後早晚是吃商品糧的,大學生天之驕子,那就是不一樣。”


    閆淑靜:“……”


    原來她媽媽這麽想的,可真是沒想到,這思想也太頑固了吧!


    閆淑靜媽媽趁機教育女兒:“你也一樣,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好好向清溪學習,以後考上大學,那就是天之驕子,到時候,要找啥樣的沒有?”


    閆淑靜徹底不說話了。


    ***************


    從閆淑靜家出來後,顧建國還有陳雲霞便要過去醫院,陳雲霞那個毛病,之前簡單地做了下手術,現在還得去複查,她得去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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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走前,顧建國幫著把顧清溪安頓在拖拉機上。


    原來出發之前,蕭勝天就想到了這一出,便提醒廖金月帶上鋪蓋,在拖拉機後麵鋪好了。


    如今顧清溪舒服地躺在軟和的褥子上,蓋著被子,旁邊還有親娘照料著,自然是舒心。


    廖金月知道了女兒的情況,倒是也不難過了,腳上被玻璃紮了,沒啥,雖然發燒,但生病吃藥就行了,吃藥不行就拿青黴素輸液,總有辦法,這麽一想也就鬆了口氣。


    一時想起學校的那些事:“我都聽勝天說了,你啊你,也太愛出風頭了,真出了事怎麽辦!”


    不過想想又說:“可那麽多學生,都是孩子,這也是應該的。”


    顧清溪身上虛弱,沒什麽力氣,就躺在那裏聽著她娘說。


    日頭晴豔,一縷縷陽光自那樹梢縫隙灑落,拖拉機突突突地往前走,在輕輕的顛簸中,斑駁的陽光輕盈跳躍在顧清溪臉上,對於高燒中的顧清溪來說,是略帶著一些沁涼的撫慰。


    前麵開著拖拉機的是蕭勝天,身邊守護著的是自己母親,這是世上她最信任倚靠的兩個人,對於一個病人來說,最幸福的事也莫過於此了。


    這時候她娘卻提起了蕭勝天:“多虧了這孩子,昨晚上跑回去和咱說了這事,不然家裏哪知道,聽到這個消息後,村裏都嚇傻了,你大伯娘也急得不行,不過咱也顧不上她,咱趕著勝天的拖拉機過來縣裏,如果不是勝天,我怕是都不知道怎麽辦。”


    顧清溪也想起來她堂姐顧秀雲,倒沒聽說她出事,不過也一直不見人影,不知道去哪兒了。


    “勝天這孩子,真是一個頂仨,做事牢靠,想得也周到,咱都慌得不行,就他能沉得住氣,該拿啥,該怎麽辦,咱沒想到的,他都替咱想了,這孩子可真好。”


    “嗯,這次多虧了他找到我,不然我可能得在外麵淋一夜的雨。”


    她娘這麽誇蕭勝天,顧清溪也便趁機提了這事。


    “是,我聽人說了,是他救了你,這是救命恩人——”


    廖金月這麽說著,卻是想起來,如果在古代,自己女兒可能都要以身相許了,不過現在不流行這個了,再說自己女兒是高中生,以後是要吃商品糧的。


    她這麽一想,不由又歎了口氣:“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顧清溪大概能猜到她娘是在可惜啥,不過也沒說什麽,老一輩的思想頑固,是很難改變的,吃商品糧的城市人和農村人之間有著天然的鴻溝,家人對自己寄予厚望,當然不會讓自己和蕭勝天在一起。


    不過時代在變,世界也在變,她相信蕭勝天也會用實力告訴自己娘,不是蕭勝天配不上自己,其實是自己配不上蕭勝天。


    拖拉機到了村裏後,村頭好幾個揣著袖子曬太陽的湊過來,問起這是咋回事,學校坍塌的事,他們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道確切。


    廖金月哪有那心思,隻敷衍了幾句,誰知道馬三紅跑過來:“我閨女怎麽了,你去一趟學校,都沒打聽打聽我閨女的事?”


    廖金月:“我哪有那心思,沒看我閨女病了,你要打聽自己去!”


    馬三紅卻不管:“清溪,你堂姐咋樣?有你堂姐的消息嗎?”


    顧清溪便想起來顧秀雲說的,她要把自己和蕭勝天的事到處嚷嚷,當下便道:“我就沒見我堂姐。”


    馬三紅瞪眼:“為啥沒見?你堂姐出事了?”


    顧清溪虛弱地說:“這就不知道了,我聽說堂姐主動要求過去醫院,伺候我們班一個斷了腿的男同學。”


    馬三紅:“啊?伺候人?”


    她好好的閨女,怎麽跑去伺候人?


    顧清溪搖搖頭:“誰知道呢,大家都說我堂姐和那個男生好,才去伺候人家,但我也說不好。”


    馬三紅:“啥?你啥意思?”


    周圍人一聽,都竊竊私語起來,還能這樣?顧秀雲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跑去醫院伺候男人?伺候人,那不就是端屎端尿的活嗎?這樣伺候了人家,以後不是就得嫁給人家嗎?


    顧清溪:“反正別人都不去,就她非要去照顧人家,大家都這麽猜唄。”


    她這句話,算是在小小的村子裏投下了炸彈,所有的人都議論紛紛,有的人甚至直接打趣說,馬三紅你閨女厲害,讀書時就給你把女婿找好了,你不用愁了,說完哈哈哈一番,可把馬三紅氣得不輕。


    這邊拖拉機繼續往村裏開,開到了家門口,顧保運聽到動靜,趕緊跑出來,他也是擔心得不行,不過他得守著家,如今探頭一看,閨女雖然臉色蒼白,但衝自己笑呢,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拖拉機一側的擋板打開後,廖金月扶著顧清溪要下來,蕭勝天已經搶先一步過來跟前:“嬸,清溪病著,這邊腳上還有傷,我背她進屋吧。”


    廖金月:“那哪行,讓老頭子背。”


    但是蕭勝天已經蹲下來,廖金月見此,也隻能扶著顧清溪。


    顧清溪便趴到了蕭勝天背上,兩隻手虛虛地扶著他的肩膀,腦袋無力地耷拉在他背上。


    他肩膀寬闊有力,後背很硬實,顧清溪被他這麽穩穩地背著,很快就進了院子。廖金月在前頭引路,打開了顧清溪住的耳屋,蕭勝天大踏步進去,將她放在她那張炕上。


    放下後,蕭勝天又忙去車上拿了顧清溪的藥,還有收拾的一些書和水果:“過兩天她精神好點了,肯定得看書,我托她同學幫她拿出來的。”


    廖金月感動得不行:“你這孩子想得就是周到。”


    蕭勝天看了一眼炕上躺著的顧清溪,蓋上了被子,隻露出烏絲掩映間的臉,往日白淨的臉上因為發燒的緣故,泛起兩坨醉人的暈紅。


    “那嬸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顧清溪,有啥事,你說話就是。”


    “今日剛接回來清溪,就先不留你吃飯,趕明兒你過來,讓你叔陪你喝兩盅。”


    顧清溪躺在炕上,其實精神有些渙散了,剛才和馬三紅說那些話透支了她不少力氣。


    不過回家了,她也就放心了,聽著自己娘和蕭勝天說話,她也慢慢地睡著了。


    ****************


    三月裏,屋外頭的鳥總是嘰喳喳地叫個不停,顧清溪在那鳥叫聲中半睡半醒,中間她娘過來摸過幾次腦袋,又喂她吃小米湯。


    到了傍晚時候,她燒退下去了,人也有點精神,竟然能自己坐起來拿起書看看了。


    她娘自然不樂意,直接搶走了,讓她沒事多休息。


    誰知道這個時候,蕭勝天卻來了,手裏提著一個布兜子。


    顧保運出去自家地裏忙乎了,廖金月招呼蕭勝天直接過來耳屋:“進來坐吧。”


    蕭勝天便進來了。


    他一進來,顧清溪倒是有些窘迫,這是她的房間,房間不大,簡陋得很,勉強整齊而已。


    其實和房間怎麽樣並沒多大關係,農村裏的屋子,大差不差都是這樣,隻不過自己非常私密的地方被他闖入,多少有些不自在。


    好在蕭勝天進來後,並沒多看,隻是把那布兜子遞給廖金月:“這個叫草莓,新鮮玩意兒,我也是無意中得的,清溪病著,估計沒什麽胃口,你看她願意吃這個嗎?”


    顧清溪一聽,有些意外。


    要知道香蕉在這個年代都是金貴東西,一般農村孩子沒見過,至於草莓那嬌貴東西,更是尋常人聽都沒聽說過,他怎麽弄來這個?


    不過又一想,這輩子的他和上輩子發展不太一樣,如今的他手頭有些積蓄,也有了一些人脈,想弄來這個倒是也有可能。


    廖金月拿過來看,卻見紅潤鮮嫩的果子,新鮮得還帶著綠葉子,不由納悶:“咦,這叫啥?咱見都沒見過呢!”


    蕭勝天:“草莓,聽說是個嬌貴果子,不過味道好,甜,也清口,拿水衝著洗洗就能吃。”


    廖金月便過去洗了洗,放在一個白瓷盤子裏端過來。


    先拿了一個給蕭勝天,蕭勝天卻遞給了顧清溪:“你嚐嚐。”


    顧清溪接過來,輕輕咬了一口,非常清甜地道的草莓,一咬都是紅汁,這個再過二十年,也不是窮人能吃的水果,沒想到如今自己竟然嚐到了。


    廖金月笑罵了一句:“你怎麽隻知道自己吃,先讓勝天吃啊!”


    說著又遞給蕭勝天,蕭勝天讓她先吃,最後大家各拿了一個吃,蕭勝天也就罷了,他已經嚐過這味兒了,廖金月卻驚喜得不行:“這草莓可真好吃,比咱們的蘋果梨都好吃!”


    蕭勝天:“覺得好吃是吧?”


    廖金月:“是!清甜,也香,能不好吃嘛!”


    蕭勝天:“好,以後每年我給嬸送這個吃。”


    廖金月噗地笑了:“你說我咋沒這福氣,得你這麽一兒子。”


    蕭勝天淡淡地看了旁邊的顧清溪一眼,才說:“那我以後就把嬸當親娘孝順。”


    廖金月感動不已,不過當然覺得蕭勝天隻是說說,沒當真,一時又留下他吃飯,蕭勝天也沒客氣。


    廖金月這邊去做飯,讓蕭勝天等一下,飯馬上就好了,蕭勝天也就不動地兒,若無其事地過去看旁邊的書架。


    顧保運用木頭自己做的,粗糙,不過倒是實用。


    廖金月見此,也就沒說什麽,徑自過去廚房了。


    蕭勝天對著那書架好生看了一番,看得顧清溪都不好意思了:“都是以前學過的課本什麽的,也有筆記。”


    蕭勝天:“你做事細心,學過的書都整理得這麽齊整。”


    按照年級,一碼一碼地排好,而且每本書都清爽幹淨。


    一時又看向旁邊的畫:“這是你畫的?”


    他這麽一問,顧清溪更羞愧了:“對,隨便亂畫的。”


    生在農門,又是這個年代,當然沒機會去學什麽畫了,不過顧清溪從小愛畫畫,沒上學之前就喜歡用樹枝在地上瞎畫,後來上學了,拿著粉筆在牆上畫,當然也會在草稿紙上畫。


    這幅應該是她上初中時畫的,農忙圖,裏麵畫了耕種的人物,還有遠處的山,炊煙嫋嫋什麽的,算是勾勒細膩非常用心的了。


    蕭勝天:“畫得真好,我記得你小時候為了畫畫,把草稿紙都用光了,後來考試隻能心算。”


    顧清溪有些意外:“這你都記得……”


    那個時候太小,稀裏糊塗的,她都不太記得他了,對他小時候,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在那裏撿起被人家打碎的碎瓦片。


    蕭勝天卻不再說了,他拿過來草莓,遞給她吃。


    “不吃了。”她已經吃了三個了,本來病著,也怕吃了涼的消化不好。


    “那就不吃這個了,”蕭勝天道:“你還想吃什麽,我給你弄。”


    “說得你什麽都能弄來似的!”顧清溪躺在那裏抿唇輕笑。


    蕭勝天低頭看她,她還有些虛弱,笑起來輕軟溫潤,像是春日裏晚間時候吹過籬笆的風。


    他就這麽直勾勾地盯著她看,像一頭來自荒野貪婪的狼,一直到盯得她不自在地別過臉去,他才看著她臉頰上那羞澀的嫩紅,低聲說:“你想要的,我都會想辦法弄到。”


    不知是不是怕人聽到,聲音很低,就像是曖昧的耳語。


    顧清溪的身子便如過電一般,泛起一陣酥麻,又覺羞澀難當,無處遁形。


    往日的她,麵對那雙黑眸中的狂野,總是能逃的,可是這一次,是在她的家裏,她的房間裏,她還病著躺在被子裏。


    最脆弱的時刻,她退無可退,就那麽承受他火燙炙人的話。


    他卻在這個時候伸出手,探入被子中,來捉她的手。


    她想躲的,但根本躲不過,隻能被他捉住了。


    顧清溪心裏害怕得緊,怕自己娘突然進來看到了什麽,又怕他就像那天的孫躍進一樣發了野性子要如何,怕得兩腿都打顫,心也跟著抖。


    “你,你放開我。”


    “就不放,就不放,就不放。”他俯首,在她耳邊,咬著牙,連說三聲。


    “你——”顧清溪咬著唇,也不知道說什麽,這個時候躺在被子裏的自己,便是離了水的魚,還不是任憑他擺弄。


    蕭勝天輕輕地把玩著她的手,雖然是打小長在農村的姑娘,但是廖金月疼她,沒怎麽幹過粗活,那手嬌嫩得很,捏在手裏滑溜溜軟嫩嫩。


    昨天握過一次,昨晚想了一夜,想得睡不著覺。


    “你放心好了,”他俯首靠近了她,低聲說:“我知道你娘的心思,你娘肯定不舍得把你嫁給我,不過我總有一天會讓她改變心思。”


    這些話太過直接,直接得一下子挑破了兩個人之間從未捅破的窗戶紙,熱浪撲麵而來,幾乎將顧清溪淹沒。


    “嗯……”她心慌意亂,還能說什麽,隻能垂著眼低聲應著。


    “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會讓所有的人都說,顧清溪嫁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會讓她們羨慕讚歎,而不是替你惋惜。”他抬起另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的額頭,聲音堅定卻溫和:“給我一點時間。”


    顧清溪微微閉上眼睛。


    她想,這輩子,有這樣一個人曾經在耳邊說出這樣的話,她值了。


    她虛弱地“嗯”了聲。


    “我相信。”


    ******************


    廖金月今晚做的是擀麵條。


    最近顧建國和陳雲霞的買賣不錯,蕭勝天還幫著介紹了幾個“好客戶”,賺了不少,因為這個,廖金月自然是舍得了,竟然破天荒用白麵做了“擀麵條”。


    其實廖金月有一手好廚藝,她擀出的麵條薄得像紙,切成細柳條那麽寬,往那燒得咕嘟咕嘟開的滾開水裏一放,滾那麽幾滾,煮得細麵條都幾乎成透明的,就下笊籬撈起來,不說用什麽調料,隻看這溜光水滑的麵條都忍不住流口水。


    顧建國和陳雲霞回來了,兩個人興得合不攏嘴,滿臉放光,陳雲霞鑽到灶房裏,羞澀地和廖金月說了,廖金月當場高興得差點跳起來。


    “我老顧家有後了,我們也要抱娃娃了!”


    這麽一聲,全家都喜氣洋洋,連顧清溪這裏的病氣都去了幾分


    恰好這晚顧保運還摘了一些菜回來,有薺菜、洋蔥,野蘿卜還有黃瓜,黃瓜切絲,洋蔥切絲,薺菜也切成小段,最後紅的紅,綠的綠,白的白,脆生生鮮嫩嫩地和麵條碼一起,再澆點調料,誰能不愛吃。


    於是全家圍坐在正房的飯桌前,吃麵條,喝麵湯,再吃點涼拌菜,一個個笑逐顏開,合不攏嘴,直誇好吃,廖金月大方地道:“擀了不少呢,今日咱放開肚子吃,保準管飽,需要咱就繼續下,滾燙的水,到鍋裏就好!”


    不過大家已經都吃飽了,於是廖金月拿出來蕭勝天帶來的草莓貴大家吃,顧建國和陳雲霞都沒見過,自然是稀罕,嚐一個直呼好吃,蕭勝天又說起自己以後打算弄一個草莓園,種植草莓。


    “這個怎麽種啊?咱自己能種嗎?” 廖金月稀罕地問。


    “這個需要大棚種植,也需要一些技術,得慢慢搞,等上了道,到時候嬸你幫我來管理。”蕭勝天笑著說。


    “我哪有那本事!”廖金月不好意思地笑了。


    吃完飯後,大家夥高興,廖金月找來了撲克牌,拉著蕭勝天一起打牌,顧清溪這裏精神倒是還好,也沒怎麽燒,便從旁看他們打。


    她是陪著廖金月看牌,之前和蕭勝天一起打牌,沒注意觀察過,也就不知道,現在旁觀者清,她發現蕭勝天應該是靠著觀察別人摸牌的心思來推測,推測對方撲克花色的分布以及路數,之後采取對應的策略。


    如今他和自己娘打牌,也是花了心思的,不會太明顯地喂牌,但也會放水,且放得手段極為高明,絲毫不會讓自己的對家察覺,自己娘以為自己手氣高“牌恰好都能管住蕭勝天”,高興得合不攏嘴,以至於都開始吹噓起當年來:“你們都年輕,我以前和我小姐妹打牌,那才叫厲害呢!”


    顧清溪哥嫂不知道,還以為是娘真厲害,自然敬佩得不行。


    顧清溪看出門道,也不說破,隻抬眸看了一眼蕭勝天,忍住笑,蕭勝天眸中含笑,之後繼續給廖金月喂牌。


    打了一會,顧清溪有些累了,廖金月便放下牌,讓顧建國背著顧清溪,陪著過去將顧清溪安頓下來,蕭勝天手裏捏著牌,坐在那裏看著。


    出門後,顧清溪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屋內,他還是坐在那裏望著自己這個方向。


    她便收回了目光,在那月光之中,她想,其實蕭勝天應該是想背著他回屋,隻是有家人在,怎麽也輪不著他。


    回到屋中,躺在那裏,她也睡不著,就側耳聽著那邊動靜,聽著他們還在打牌,爹高談闊論,娘也興致很高的樣子。


    蕭勝天真是會哄人,如果爹娘有個他這樣的兒子,那是多大的福分。


    或許是白天睡多了的緣故,一時根本睡不著,月光從紙糊的窗戶灑入屋內,如紗如霧,唧唧的蟲鳴聲低低地響起。


    顧清溪不免想起他在這房間裏坐著時的情景,他看自己書架上的書,看自己牆上貼著的畫,還緊攥著自己的雙手。


    顧清溪翻了個身,隻覺得他握著自己的那力道還在,而他對自己許下的諾言,也還在耳邊。


    偏生這個時候,外麵卻響起來了口哨聲。


    那口哨應該是極細極軟,聲音輕緩悠揚,在這靜謐的夜晚,竟如流水一般潺潺流淌。


    顧清溪心裏先是一頓,她一聽,就知道這是蕭勝天吹過的曲子。


    在這僻陋的鄉村,也隻有他能吹出這樣的口哨聲了。


    她抿唇,輕笑了。


    他必是吹給爹娘哥哥他們聽呢,但她心裏明白,這是吹給她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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