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嬤嬤麵色微沉,「城南的一個寡婦殺了自己的姘頭,聽說,是用淬了毒的銀針紮進了那男人的下身。原因無非是女的想要一刀兩斷,男的不樂意,威脅要將兩人的關係公諸於世。」


    況天蔚蹙眉,看著她沒有說話,田嬤嬤於是續道,「還有那新科二甲進士殺死了自己的髮妻。他假意賞花,把妻子推進水中淹死了。據說啊,他頗受朝中一位大官的賞識,自己便動了心思,想當人家的女婿,故而對妻子下了毒手。可是姑娘啊,朝廷命官的女婿豈是那麽容易做的?他未免也太高看自己了些。」


    「除了這兩件鬧得人盡皆知的外,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命案和意外,不下十起,聽說官府的人已經忙得頭頂冒煙了。」


    況天蔚起身,一手空握放於鼻下,在屋中來來回回踱了幾圈。終於,她在窗前立住,看著外麵即將要墜入後山的殘陽,沖身後的田嬤嬤輕道了一聲,「多方派人打聽著,有什麽異況及時回來知會我。」


    田嬤嬤應了一聲,又聽況天蔚道,「我讓你派人到碧山請阿申,可尋到人了嗎?」


    「沒有,咱們的人去了幾趟,每次都沒見著他老人家,就連那東方道長的屋子也是空的,想來兩人不知一起做什麽去了,」說到這裏,見況天蔚麵色沉鬱,便問道,「姑娘近日總是心事重重的,可是在擔心什麽?」


    殘陽落進,最後一絲霞光被上麵濃黑的夜幕壓下,沒有星辰和月亮的天那麽黑,黑得人心慌。


    況天蔚闔上窗子,親自點亮案上的燈燭,看著燭光跳躍,輕喟道,「異象頻生,必有災殃,章台城,怕是要出大事了。」


    ***


    泉眼漆黑如墨,幾乎映不出沈茂林的倒影,他不得不伏低身子,才能勉強看到自己的樣子:這還是他嗎?形銷骨立,似鬼非人,這些日子的不眠不食,終於要將他摧毀,哪怕隻是一陣輕風,現在都能把他吹散了。


    「沈茂林,你做得很好。」


    毫不意外的,那個聲音響起了。可即便對它已經如此熟悉,沈茂林聽到時還是難免心頭一凜。


    這些天,他按照它的指示,每日午時取一滴泉水,將之灑在一戶人家前,三日後,再去原地將它取回。


    覆水能收嗎?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疑問,可是在看到從門上的瓦縫中擠出的那顆完整的黑油狀的水滴時,在他攤開手後,它無聲落下,順著手掌滋溜一下鑽入他的袖口,帶給他徹骨的寒意時,沈茂林心頭的疑慮消失無蹤了。


    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種情緒——恐懼。


    被龍眼選中的人家都有白事。


    沈茂林取回水滴的時候,總能看見門前懸掛的寫著「奠」字的白燈籠,總能聽到裏麵淒涼的哭音。於是他終於明白,凡是被它選中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麽他自己呢,他也是被它選中的,他的結局會是什麽呢?


    沈茂林看著下方翻騰的泉水,抖了抖袖子,將藏在裏麵最後一滴黑油灑入泉眼。聽著腦海中喧騰的笑聲,問道,「你說你會幫我的......」


    「我是在幫你,」聲音急促地接了上來,「老鬼不是那麽容易騙的,若非你掩人耳目,一點點把泉水帶出去,將它滋生出的惡念帶回來,我根本無法與他的封印對抗。」


    「那我......」


    「封印破開後,我需要藉助一具軀殼才能出來,沈茂林,那個人,就是你。」


    「其後呢?」


    「抱殺身刮鱗之仇。」


    「再其後呢?」


    「沈茂林,」聲音滯了片刻,無波無瀾道,「你所做之事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如你不願,離開便是。」


    沈茂林凝了池水許久,終於下定決心,躬身拱手,「就此別過。」


    他轉過身,看著幾丈之隔的街市,煙火裊裊,燈火通明,懸了半月的心忽然踏實了:這才是他想去的地方,即便人情淡漠,世事蒼涼,但至少,是熱烘烘的人間。


    他笑了,邁步便欲朝前走,可就在這時,腳腕忽然被撲上來的水流抓住,將他整個人掀翻在地。


    「你騙我。」他回頭,看向池水中的那團猩紅,嘶著嗓子怒吼。


    龍眼卻不欲再與他糾纏,收緊了力將他朝水中拖去。眼看下半身已經沒入冰冷的泉池,鼻下傳來一股濃重的腥氣,沈茂林一把抓住欄杆,拚盡全力氣與泉水對抗。


    「咯嘣」一聲,腰椎脫臼,他口中輕嘶,疼得白眼上翻,卻仍然不願鬆開欄杆。


    又是一聲骨頭碎裂的脆響,沈茂林的兩個撓骨被生生扯裂了,於此同時,一股水流竄出欄杆,在空中打了個旋之後,倒灌入他的口鼻和耳朵,堵上了他最後一絲生機。


    半個時辰後,泉池中先是冒出幾個氣泡,緊接著咕嚕一聲,浮出一個人。他本是一動不動的,就像一具浮屍,可忽然間,他的耳朵動像蛾子般撲棱了幾下,仿佛是聽到了欄杆外漸漸高起來的吵罵聲。


    「我爹娘親眼看著你媳婦吃了你兒子,他們說,這是你家積孽太重,遭了報應。」


    「承保,你每日仗著況家耍威風,哥兒幾個早就看你不順眼,今日你若不跪下來叫咱們幾聲爺爺,就休想從這裏離開。」


    「我殺了你們。」承保本來心如槁木,聽了這話,壓抑已久的情緒忽然爆開了,腦中一片空白,朝幾人撲了過去。


    可對方人多勢眾,不肖幾下,便將他打倒在地,提腳朝他頭上身上一通亂踩踏。<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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