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何人害了他呢?阿元想不明白:袁爽是個癡人,甚至曾在他為他製圖的時候說,他經常聽到影人們在夜晚私語,還常夢到它們活過來這樣的瘋話,可是他也知道,袁爽並不是一個惡人,所以不大可能與人結仇,還是這樣要靠殺戮才能了結的深仇。


    那麽,那個要了他性命的人究竟是誰呢?他又與那個神神秘秘的孤鬼有什麽關係呢?


    「公子,您方才不讓我們出來救火,是怕被那男人發現嗎?」思安和喜寧走出門外,一人重新點起爐子燒水,另一人則走到阿元身旁,拿帕子擦拭他被煙燻得黢黑的臉。


    「我懷疑那火是他放的,」阿元看向竹林,現在已是日落時分,殘陽的光正慢慢滑落到竹節的末端,「你們這幾日還是要小心些,最好白日就不要出來了,這次雖然瞞過了那個人,但保不準下次......」


    「嘖。」


    他聽到正在燒水的喜寧咂了下嘴,忙收住話朝他走去,扳起他被燙出了一個窟窿的手背仔細看著,「怎麽這麽不小心,快進來,我幫你補皮。」


    「公子總是這般大驚小怪。」喜寧抓著腦袋笑,「我們又不會疼......」


    「你是不會疼,但公子會心疼。」思安照喜寧的眉心點了一下,「你呀,年紀比公子還大,竟還是小孩子脾性。」


    「哪像你,生來就是老氣橫秋。」


    喜寧沖思安做了個鬼臉,引得阿元也跟著笑出聲來,氣得思安鎖起兩條花白的眉毛,不再理會兩人。


    阿元見思安真生氣了,便去挽他的胳膊,另一隻手拽著喜寧,讓他們一左一右貼著自己。影人沒有溫度,貼在身上涼絲絲的,撫慰了他心裏因方才之事生出的焦灼。


    他仰頭望著天際盡頭那幾團鑲著金邊的濃雲,笑,「我呀,也沒有什麽青雲之誌,這輩子唯一所願,就是你們兩個能永遠陪著我,等哪一天我老了,死了,便把我埋在這竹林中,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歸宿了。」


    「可是上月瞿曇寺的方丈到章台來講經,公子可是連著去聽了三日,從日出到日落,連飯都忘記吃了。」喜寧接了一句,然而話沒說完,就看見思安沖自己使眼色,於是連忙住了口,不敢再多言。


    第五十三章 沈彬


    「我並非想步入空門,」過了片刻,阿元從思安臂彎中抽出手,用手背輕拭臉上的黑灰,煙把他的眼睛熏紅了,他一隻眼半眯著,臉上黑白斑駁,卻依然難掩清貴,「聽了三天經啊,我便更加篤定,自己不是學佛的料子。」


    他笑,手在喜寧手背上拍了拍,「我隔三差五便惦記喜寧做的煎鮮魚,想起來已經垂涎欲滴,如此蠢饞,又怎麽能入得了那佛門清淨地?」


    喜寧聽這話,喜不自勝,沖思安揚眉,「我就知道公子不會舍下咱們的,正好我今日釣了幾尾鮮魚,一會兒就煎來給公子吃。」


    思安嘆氣,朝草廬後方不遠處,一塊略微凸起的草皮看了一眼,終究沒再說什麽。


    ***


    棗樹枝丫嶙峋,沒有一片葉子,被黑色的天幕壓著,似巨大的枯骨一般。


    東方既白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又鬼使神差般地走進了這條巷子,和況尹告別後,她本來打算去酒樓吃一碗栗子粥的,誰知走著走著,便隨著夕陽漸去的光影來到了宜蘭巷。


    她在家門口站定,手攀上斑駁的門環,心中一時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將院門推開。可就在踟躕之時,卻忽聽一陣「沙沙」聲從院中傳來,很輕,分不清是腳步聲還是別的。


    東方既白心頭一跳,眼睛貼上門縫朝裏望,可隻看了一眼,她便發出一聲驚呼,猛地朝後措出一步,從台階上跌了下來,摔倒在地。


    門縫那邊有一隻眼,眼白被夜色填滿,泛著暗光,浮著她驚惶的麵孔。


    是他們回來了嗎?她喘著粗氣,渾身戰慄,可是恐懼之餘,還有另一種更加複雜的情緒從心底彌散開去,最後化成一股熱浪,衝上她的喉嚨、雙眼,將它們燙得濕熱。


    如果是他們,她便要好好地問一問,問問當年他們為何舍了她,自個兒逃命去了;她還要問一問,在她懵懂不知世事的年紀,他們為何要如此冷酷在她與他們之間築了一堵牆,隔斷了所有的溫情。


    「小白,是你嗎?」


    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踏門而出,個子不高,身材精瘦,東方既白雖看不清他的臉,但從身形卻已能辨出,他,不是她想見又怕見的人。


    爹的個子是很高的,東方既白記得他低頭彎腰才能進門,而這個人的頭頂,距離上檻還有幾寸。


    「你是......」她爬起來,警惕地看著那張消瘦的臉孔,男人的兩頰有些凹陷,故而顯得鼻子更加高挺,嘴角抿起時,唇邊浮出刀刻般的深紋。


    「小白,你真的是小白?」男人有些激動,邁下石階,沖她笑著,眼角卻擠出一點晶瑩,「你......你這麽大時,我抱過你,」他伸手朝自己大腿處比了比,「沒想到你現在已經長得比你娘還高了。」


    東方既白兩股戰戰,嘴唇哆嗦著,「你......你是......」


    「我叫沈彬,是當年的拱衛司副使,你爹娘均是我的屬下,十幾年前,與我一同來到章台城,在此地誕下了你。」


    他露出一絲幾不可見的微笑,「當然,我們三個都是隱姓埋名了的,你爹娘的真實姓名是崔呈秀和陳錦雲,所以你,也不叫東方既白,雖然你爹他......」<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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