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莫慌,」東方既白的聲音倒是鎮定,「或許,咱們還沒死呢。」


    「沒死?」況尹不敢置信,靈魂出竅,他竟然還活著嗎?


    東方既白幽幽笑,後槽牙卻咬得死死的,「依我看,咱們是被送入到邪祟的一段迷障裏了。」


    況尹聽到那個「被」字,又見東方既白笑得咬牙切齒,疑道,「是......被誰送進來的?」


    自然是那老鬼,他急匆匆下山,原來是存了這樣的心思。東方既白又磨了幾下牙,想倒況尹心裏為阿申豎立起形象著實不易,便忍住想激情罵人的心情,笑道,「我也不知是何人作怪,咱們姑且再等上幾日,看事態如何發展。」


    此後半月,展尚和采邑依然在和和美美地過小日子,吟詩作賦,彈琴擊鼓,設宴赴宴,好不逍遙快活。從兩人的話語中,況尹了解到,這是一對的少年夫妻,父親皆是當朝大臣,府邸又是前門連著後門,所以自記事時起便已相識,兒時兄妹相稱,少時生出情愫,順理成章結為夫婦。


    「很沒意思,成的日子就是這般嗎?白日一起玩樂,黑天就......」況尹覺得這種生活與他這個單身漢的日子也沒什麽不同,區別無非是,他有更多狐朋狗友可以陪著一起胡鬧,比起這一天天大眼瞪小眼的兩人,要新鮮有趣得多。


    「小道對這種事也不在行。」每當況尹發出如此感慨,東方既白隻能訕訕迴避,卻在心裏默默掰著手指數日子:也不知這邪祟為何要對這些平凡瑣碎芝麻綠豆的小事如此留戀,記到如今?如此耗下去,她何時才能出去?


    一日,展尚出去打獵,暮色消弭時才歸來,收穫是一隻銀毛的狐狸。


    「明日就讓匠人給你做一件狐裘,」他下馬時沖采邑笑得神采飛揚,「這樣,冬日下雪時你就不會再凍得不敢出屋了。」說完自己卻打了個噴嚏,把半濕的大氅脫下,「這畜生聰明得很,我從晨起追到黃昏,才把它捉住了。」


    采邑接過他的袍子,雙眸晶亮,口中卻嗔怪,「山中露水重,你待了整日,小心著涼了。」


    展尚真的著涼了,縮在被褥中仍是冷,不善廚藝的采邑為他做了魚湯,坐在榻邊一口一口地餵他,哄小孩似的。最後兩個人都鑽進鋪蓋卷中,什麽也沒做,隻是緊緊擁著,對視許久,樂嗬嗬地睡著了。


    東方既白鬆了口氣:今晚算是熬過去了,想著,轉眼看向況尹,卻發覺這況家主君罕有地沒有表現出如釋重負,反而若有所思地蹙著眉,不知在想些什麽。


    「公子?」東方既白試探地問了一句。


    況尹驀然回神,瞪大眼回看她。


    「公子在想什麽?」


    況尹臉紅紅的,不好意思地背過身,就在東方既白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聽到他甕聲甕氣道了一句,「我爹生病時,娘也總是親自下廚燉魚湯的。」


    東方既白「哦」了一聲,不知該如何回答,她是,連父母都沒見過,所以並未生出太多感慨,可是......


    她輕嘖一聲:也不是沒人給她做魚吃的,自己剛到碧山那日,因三天未進食餓得昏厥過去,不知暈了多久,被一根樹杈戳醒。樹杈上,插著一條烤得焦香的魚,另一端,卻是阿申寒氣森森的臉,綠得嚇人。


    「姑娘可是想到什麽人了?」況尹冷不丁問了一句。


    這次輪到她不知該如何作答了,於是默了半晌,也背過身,支吾道,「沒有。」


    天明,展尚病稍好,陪采邑到離家不遠處的池塘捉蝦釣魚,兩人玩得興起,卻有家中小廝來告,說展尚的父親回來了。


    展尚的父親是朝中相禮之官,不久前王最愛的滕玉公主離世,他負責開鑿墓穴,建造棺槨,整頓喪儀,所以許久未歸家。可這次一回來,卻來不及與家人敘情寒暄,隻把小夫妻二人拉進內室,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明日,你們切不可到街上去看熱鬧。」


    「明日是有使者朝賀還是胡商進城?」展尚不明白父親的意思,疑惑道,「便是有,我與采邑又為何不能去長一長見識?」


    「都不是,」展尚父親的聲音變得低沉,似是在猶豫要不要將事情的因由道出,可頓了片刻,終是態度強硬地一揮手,「總之就是不能去,你們記住便是。」


    說完這句話,他便匆匆離了家回宮去了,留下小夫妻二人麵麵相覷著,摸不著頭腦。


    「父親,已經兩月沒有回家了,整日在宮中忙碌,可到現在,滕玉公主入殮的日子都沒有定下。」采邑望著展尚父親的背影,不知憂為何滋味的姑娘,麵上罕有地飄過一絲愁容。


    「誰讓她是王最疼愛的小公主呢?」展尚沒發現妻子的異常,看著牖外因無風而低垂下來的柳稍,努了努嘴,「這位公主是王最小的一個孩子,從小被王捧在手心中,因是女兒家,也不會受到王子們的傾軋算計,所以才被養得如此刁蠻任性。」


    采邑輕輕「嗯」了一聲:滕玉公主的事情誰人不知,隻因王把吃剩下的半條魚給了她,便一氣之下,用一把短劍自盡了。王見到最心愛的女兒因自己而死,後悔不迭,可人死如燈滅,縱然他是權傾天下的王,也無法把女兒留下。


    「可是......」采邑坐下來,手托下巴,她總覺得心情有些煩悶,卻不知是為什麽,或許,和日益濕熱起來的天氣有關。


    「小采邑怎麽了?」展尚見妻子悶悶不樂的,便也在她身邊坐下,笑著去勾她的鬢髮,「明日天氣若不像今天這般沉悶,我便帶你去看百戲,如何?」<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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