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年甚至來不及恐懼,隻是茫然地睜大了眼,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大人……」


    他?這?時本不該分?心,可目光還是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


    這?是何等漠然無情的目光,沒有?溫情,隻有?冰冷的算計。


    好像回到了他?們初遇的時候,貓眼對著丹鳳眼,一方茫然,一方漠然,葉敘川隨時做好了犧牲掉她的準備,不這?麽做,隻是因為他?還未遇到需要放棄她的威脅。


    她居然以為他?有?點喜歡她?真是……笑話。


    幾個月的相處就像餵了狗,一切和?開始時都毫無分?別,他?就是塊沒有?心的冰,沒人有?能耐征服他?。


    罷了,願賭服輸,


    她萬念俱灰地閉上眼,麵色如死。


    握住她衣襟的手微微一頓,如同?稍縱即逝的猶豫。


    戰場不容猶豫。


    煙年聽見刀刺入血肉的聲音,緊接著是葉敘川突兀的悶哼。


    她沒有?死。


    煙年倉皇地睜開眼,目光所及之處,葉敘川肩膀上多了一道刺眼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淋漓。


    從沒看到他?露出過這?樣的眼神?:憤怒,懊惱,不可置信……種種複雜情緒染上眼底,好像高高在上的神?祇被賜予七情六慾,拉入凡間一般。


    一劍避過,又是一劍刺來,煙年一個激靈,惡向膽邊生,尖叫著一頭?撞向葉敘川。


    她脾氣?不好,不喜隱忍,如無特殊情況,一般當場就把仇給報了。


    狗東西想讓她死?呸,想得美?!她死也要把他?拉上墊背!


    兩人離得太近,葉敘川沒算到她居然敢反咬一口,一時無從閃避,偏偏煙年還裝得半點不像是故意的模樣,侍衛們竟都被她騙了去,兩人一起踩空,滾落山崖。


    天昏地轉,七葷八素,煙年能感受到葉敘川身上爆發的暴戾之氣?。


    也很難不暴戾……堂堂葉樞相被一個女子撞下了山,傳出去怕不是要笑掉全汴京的大牙?


    她不管不顧抱住他?的腰,糊他?一身鼻涕眼淚,並死死抓著他?未受傷的那隻手,不讓他?攀住山坡上的樹枝。


    兩人一路滾落穀底。


    葉敘川先?著地。


    他?因痛楚而呼吸急促,鴉青衣袍上沾滿鮮血與泥土,發間夾雜著碎葉,麵容扭曲。


    他?一向高高在上,怕是多年未曾如此狼狽過了。


    煙年垂眼,目光掃過他?肩頭?的傷口:「哎喲,大人沒受傷吧。」


    良久,葉敘川從牙縫裏擠出幾字。


    「趁我還未改主意,滾。」


    *


    滾什麽滾,煙年惡狠狠地想,你方才滾得還不夠麽?不如老娘帶上你多滾兩圈,我們奈何橋見,誰不來誰是孫子!


    她拍拍身上的碎草葉,從葉敘川身上爬起,居高臨下剜他?一眼,眼裏的怨毒藏也藏不住。


    媽的,奇恥大辱。


    她抹了把臉,摘下鬢邊石榴花,用力擲在地上,冷笑道:「滾就滾!」


    「不遭此一劫,不知真心假意,煙年該感謝大人教我看清了自己,什麽四時簪花,歲歲相逢,這?些可笑的癡心妄想再不會有?了,大人盡可安心!」


    葉敘川神?色陰沉,隱含戾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終究什麽都沒辯解。


    他?淡漠地扭過頭?去,檢查自己受傷的膝蓋、肩膀,口中平靜道:「好。」


    煙年隻覺一拳打?在棉花上,氣?得滿麵通紅。


    生死邊緣走?過一遭,她骨子裏的任性?妄為占據了全部心神?,居然真的把長發一甩,揚著下巴離去了。


    *


    山坡下乃是一片密林,樹木鬱鬱蔥蔥,遮天蔽日,滿地長著苔蘚和?蘑菇,人跡罕至。


    雖然他?不慎落崖,可按照禁軍精銳的辦事效率,隻需一時辰,便可尋到他?們二人。


    聽煙年憤懣腳步聲逐漸遠去,葉敘川才試著挪動雙腿。


    他?不喜歡顯露脆弱,尤其是在寵物麵前。


    許是滾下山坡時傷了腿,此舉頗為費力,他?折斷一根趁手的樹枝,充作拐杖,才慢慢地站起了身。


    肩膀上的傷足有?寸深,所幸未傷及筋脈,動還是能動的,隻是右手空乏無力,將將能握住刀柄。


    但……他?的刀呢?


    哦,他?回憶起來了,葉敘川揉了揉眉心,落下山坡時,那匕首無意間遺失了。


    這?意味著:如今他?成了個手無寸鐵的廢人。


    隻因拿女人擋刀時,自己略猶豫了一瞬。


    直至此刻,他?依舊頗為迷惘,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猶豫這?麽一刻——他?的金絲雀勾結刺客,暗算主人,罪行罄竹難書,合該以死謝罪。


    順利地引蛇出洞後,煙年於他?再無半分?可用的價值,他?本該利落地除掉她,可千鈞一髮之際,他?偏偏猶豫了。


    她那時哀戚地看著他?,水盈盈的眼裏倒映出他?漠然的神?情,那張臉即使潑了鮮血,依舊明艷得不可方物。


    他?依稀記得上回送走?魚魚的那夜,她抱著琵琶黯然神?傷,也曾無意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那目光倒也不是一昧難過,更多是一種孤獨茫然,茫然於為何方才還溫情脈脈的愛人,忽然要送她去死。


    她哆嗦著嘴唇,叫他?:「大人……」<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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