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能不能走開,都怪你,非要拉著姐姐說話。」


    卻傾一拳砸在江端鶴身側。


    「想好了,絕不會改。」


    臧禁知聲音虛弱無力,眸中卻熠熠閃動。


    「她都說過了,你還非再要問一遍做什麽,你是不是沒想著姐姐好!」尹卻傾大義凜然道。


    「卻傾,我不想睡,你,陪我說說話。」


    臧禁知握上卻傾的手,對著她很勉強地笑了笑。


    「啊,好的。姐姐,你想聽什麽?」


    卻傾忙衝著臧禁知,滿麵帶笑道。


    江端鶴就知道,肯定不會有人管顧他委屈的神情。


    他回過身,預備暫且先到門外候著。


    「別同她說太多。」


    江端鶴聲調低沉,這一句是對著臧禁知說的。


    「嗯。」臧禁知應道。


    「他在跟誰說話?」尹卻傾念叨道。


    臧禁知隻是瞧著她呆愣的樣子,忍俊不禁。


    「你們聊完了?」


    江端鶴見到尹卻傾從房中出來,開口問道。


    「我正說著桉城的事呢,也不知是我說得太無趣了些,亦或是姐姐她實在累了。不知什麽時候,我一瞧她,便已然睡去了。」卻傾懊惱道。


    「那看來確實是累了。」江端鶴揉揉她的腦袋。


    他俯下身,在她耳邊輕聲說道:「那你說給我聽吧,我還不累。」


    尹卻傾果然歪過頭,認真思忖一番。


    隨後她便垂下頭,失落道:「可我都忘卻方才要說的什麽了。」


    好在江端鶴有的是辦法。


    「前邊有一處『久荷太池』,去年曾有人帶我前去瞧過,景致倒是不錯。」


    「卻傾與我同去,在那邊好好想吧。」


    久荷太池,常年霧氣氤氳,或濃或淡。


    而今非是養荷時節,池中淤泥凝結,除卻間錯的荷花根部,也便隻有幾株高昂著頭的蓮蓬,暗藏在清冷薄霧之間。


    如是殘敗之景,宛若石雕泥塑,江端鶴瞧著,倒別有風采。


    「好難看……」尹卻傾嘟喃道。


    「嗯,對。」


    江端鶴大概不算是有主見的人,至少在卻傾麵前不算。


    「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江端鶴,你想聽什麽,我說給你聽。」


    若說是想聽卻傾說的話,江端鶴有許多,大抵一輩子也說道不完的。


    可現在,他有更要緊的事,當是要先問的。


    「為何,那樣不高興?」


    「真是因為,我對臧禁知的所作所為麽?」


    說罷,他垂下頭,細細端詳著卻傾的神色。


    「這……」卻傾眉頭緊鎖,目光微顫。


    「沒事的,卻傾,不論是什麽,你都可以告訴我,不必管何時,何地。」


    江端鶴凝望著卻傾,他總覺著心上一抽一抽的疼。


    他的卻傾從來便不必思慮這樣多,隻消每日歡歡喜喜著,願意去看誰,念著什麽吃的、玩的,都無所謂。


    隻要是在他身邊,一直,一直……


    「其實,我知道的。」


    「金雕姐姐那麽厲害,你也是,如今這副局麵,也定是有所緣由。」


    「我,我隻是怕……」


    尹卻傾驟然鬆開環著江端鶴的手,向池邊走去。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好疼。」


    她胸口像是為人緊緊抓著,揉成一團血塊。


    眼前不斷閃回過碎片式的畫麵與聲音,吵嚷得她心神不寧。


    「不要,不要……」


    「卻傾,你怎麽了?」江端鶴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你會不會,也對我那般,像對臧禁知一樣。分明是傷害我,還口口聲聲說是對我好。」


    「你不會的,你不會那樣對卻傾的,對不對?」


    卻傾思緒錯亂,連是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在念叨些什麽。


    「卻傾,我不會的,你別怕。我帶你去看郎中,好不好?」


    江端鶴急忙去探卻傾的鼻息,額前不住滲出細密的汗珠。


    「不用了……」卻傾很快便失去意識,昏迷過去。


    第6章 三年前的我們


    三年前,尹卻傾就曾來到鐸朝,也正在那時,遇見江端鶴。


    那年的江端鶴還不是江司階,而是最末品級的歸德執戟。


    當時的尹卻傾也不比如今自在。


    闕國在鐸朝載戢元年時,便已被攻破都城周際小城。


    自那一年起,闕國每年都須得上繳高額稅金,如若是交不上,有什麽,便用什麽來換。


    到了載戢十年,什麽都不剩,隻剩人了。


    而卻傾這年,正滿十八,便是桉城為軍隊抓走的之一。


    尹卻傾大概永遠也不會忘卻。


    那一天,娘站在離她愈來愈遙遠的小山崗上,不住揮著手。


    「娘……」


    「都坐下,鬧騰什麽?」


    官兵抬手,一棍便打在卻傾腿上。


    尹卻傾雙腿抽搐,疼得直哆嗦,卻又不敢哭鬧,隻向角落處鑽去。


    「卻傾——」是娘的聲音。


    卻傾分明能聽見,卻不敢應。


    不知怎麽,周身的一切,就像是被層層雲浪所淹沒,漸漸化為天際之上的湛藍色。


    對不起,娘,卻傾怕再挨了打去。


    她將腦袋深深埋進懷中,淚水在麵上淌出三四河道,是時仿佛也隨著雲浪扶搖上雲端去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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