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輕嗤,染著蔻丹的指甲修長。她是不信那淨遠道人的胡言亂語,不過若是皇帝因丹藥駕崩,太子提前繼位,皇後倒是喜聞樂見。


    她輕捏絲帕,眼底掠過幾分狠戾:「可惜了。」


    可惜那泥像沒將沈鸞送出城,不然這會她名聲盡毀,性命攸關,哪裏有可能登上太子妃之位。


    忽然想起還有漏網之魚,皇後皺眉:「那倒是個忠心的,不愧是陛下親自挑的人。」


    她側目,聲音陰沉,「……可曾做幹淨了?」


    秋月壓低聲音,小心扶著皇後:「娘娘寬心,底下人來報,是親眼見那人溺在河中的。就算是神仙去了,也救不了。」


    綠萼忠心護主,皇後送去那手指頭,本就是恩威並用,她若是識趣,皇後或許能饒她一命。


    然若是……


    皇後低聲一笑:「罷了,不說那晦氣的。煜兒今夜可是要過來?」


    秋月道了聲:「是。」


    皇後眉開眼笑,行至坤寧宮時,忽見裴衡的車輿,皇後眼前一亮:「衡兒也來了?」


    一家子難得團圓,裴煜還未進宮,皇後已叫人擺下杯盤果菜,都是往日裴衡和裴煜愛吃的。


    裴衡伸手擋住,他唇角掛著淺淺笑意:「母後不必忙,兒臣今夜來……」


    皇後眉眼笑意滿滿,她笑得溫和:「……衡兒可是尋母後有事?」


    裴衡頷首。


    那雙如墨眸子平靜無波,燭光躍動在裴衡眉眼,他輕聲,似乎隻是在道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兒臣是來和母後道別的,卿卿有難,兒臣想明日啟程,前往天水鎮。」


    轟隆一聲驚雷滾落,頃刻間,整座皇城像是浸泡在雨水中。


    皇後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消失殆盡,她怔忪,隨後揚起一點唇角。


    皇後的手指緊緊攥著裴衡的衣袂,她語無倫次,圓瞪的雙眸滿是錯愕和難以置信。


    「衡兒,你剛剛……你剛剛說什麽?」


    皇後心神恍惚,「長安已經脫險,你去做什麽?長途跋涉,你的身子怎麽受得住?再有,你堂堂一國儲君,怎可隨意離京?你這是要急死母後嗎?」


    皇後泫然欲泣,話到最後,嗓音已經帶上哭腔。


    秋月移步上前,攙住皇後,她同樣也是焦急萬分:「殿下掛念著長安郡主,也總該為娘娘著想。娘娘前些日子才犯了頭疾,這幾日方好了一點。殿下這一去,娘娘定然憂心。」


    雨打芭蕉,大雨瓢潑。


    裴衡靜靜端坐在輪椅上,月白織金錦寶相花紋長袍寬鬆貴氣,他一言不發,隻是雙目深深凝望著皇後。


    院子外一道銀閃電落下,橫跨在太子和皇後中間。


    皇後趔趄往後兩三步,她睜大了眼。


    須臾,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皇後沉聲:「秋月,你們都出去罷。」


    秋月視線在皇後和太子之間來回打轉,福身道:「是。」


    垂手服侍的宮人魚貫而出,坤寧宮燭光輝煌,落針可聞。


    皇後唇角扯起一點笑:「你都……知道了罷。」


    裴衡目光幽深,緊攥的雙拳暴露出他隱忍的怒氣:「為什麽?隻是因為卿卿她不能……」


    不過隻是洪太醫的一麵之詞,且子嗣艱難,並未等同於沒有。


    「你以為母後不懂嗎?」


    皇後崩潰,歇斯底裏。


    自到天水鎮後,沈氏明裏暗裏,都問過大夫沈鸞的身子,無一例外,答案如出一轍。


    「她那樣的身子,你又是這般的性子,寧可為了她也要和母後作對!若有朝一日她真的進了東宮,衡兒……」


    皇後目光悲愴,「你還會納側妃嗎?堂堂太子,身下未有一子,你覺得朝中的文武百官,能答應嗎?」


    雨水如潑,大雨傾盆。


    殿中光影綽綽,淩亂落在皇後眉眼。


    裴衡絕望閉上眼睛:「就因為這樣,你就要了卿卿的命?」


    皇後苦笑:「……母後也是走投無路。」


    皇帝對沈鸞那般看重,皇後雖不喜她作自己的兒媳,卻也不想沈鸞落入其他幾位皇子手中,沒的便宜了其他幾人。


    當今之計,沈鸞唯有一死,方可破局。


    「好一個走投無路。」


    悲憫的目光輕抬,裴衡低低笑了兩三聲,望向皇後的視線失望透頂。


    他頭也不迴轉過身。


    天邊驚雷滾動,震耳欲聾。


    「——衡兒!」


    搖曳光影中,皇後緩緩跪落在地,長長的宮裙曳地,她聲音哽咽。


    「算母後……算母親求你了,別去天水鎮,好嗎?」


    ……


    ……


    一連下了jsg三日綿綿細雨,天空終於放晴,得以重見曙光。


    茯苓款步提裙,眼角的淚痕未幹,裙裾偶有丁點泥土沾上。


    茯苓心不在焉,險些迎麵撞上一人,待看清是沈氏後,慌忙福身:「夫人恕罪。」


    「起來罷。」


    沈氏細細端詳茯苓的麵色,她輕聲,「可是去見綠萼了?」


    茯苓聲音哽咽:「是。」


    河裏一直尋不到人,茯苓不甘心,又沿河一家家敲開農戶的門,然無一人見過綠萼。


    茯苓剛剛出門,就是為綠萼燒紙錢,還為她立了一座衣冠塚。


    沈氏長長嘆口氣,又叫人拿來五百兩,給綠萼家人送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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