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洄起身要走,鄉長傾了傾身,沖她說:「你鬥不過萬成礦業的。」


    雁洄停步。


    「老話常講:河池南丹,有錢難返。說的就是那邊礦山的黑惡勢力,那裏也有萬成礦業的一份。之所以留你到現在,也就是那顧大少自有打算,你再執著那份過時的真相,下場也跟他們一樣。」鄉長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說了最後這番話。


    他們,下場。幾個字就能形容人的一生,血淋淋真實的一生。


    雁洄轉身走了,出去看守所,坐在路檻上,低頭捂緊胃部。


    雁沅因一個無心之舉,造成了瑤寨的消亡,他知道鬼喊穀水潭的成因,他選擇將所有埋藏,用餘命去抵。但他不知道,雁崇繼承了他的愧疚,將這個錯誤貫徹到餘生中,又荒唐地擅自決定,以對雁洄的桎梏,去減輕病痛帶來的恐慌和絕望。


    整條線串聯起來,這個碌碌無為的壽終,對雁沅雁崇來說,是奢望和罪。


    所有的他們,何其不無辜。


    時近中午,陽光熾烈,胃像著了火,雁洄手腳冰得麻木。


    有輛車停在麵前,車窗緩降,一道隨性的聲線:「小老闆,上車吧。」


    雁洄抬眼看去,一個穿著西裝,溫文爾雅的成熟男人。


    她牽出抹笑,「怕髒了你的車子。」


    「沒事,洗過再消毒,就幹淨了。」


    後麵又停一輛黑車,駕駛座投來威壓性的目光,像在警告雁洄不上車的後果。


    雁洄上了車。


    兩輛車先後駛向郊外。


    顧建浩一直開著車窗,他靠坐椅背,腿翹著,手扶膝上。風往裏灌入流動的空氣,也將他的打理好的髮型吹亂。


    雁洄端坐,轉眸放肆地註解他。


    顧建浩轉臉一瞥,並未表達他的不滿。


    他是一名商人,眼中卻沒有謀算的成計,神態間隱隱透出睥睨。一個渾身上下寫滿割裂的男人。


    雁洄嗤笑,聲音不大不小,傳進顧建浩耳朵。


    「有事嗎?」他禮貌地問。


    「沒事,隻是想知道我的目的地在哪。」


    好無謂的一言。


    顧建浩不喜道:「我給過你機會,是你把選擇權放棄了。」


    雁洄說:「所以我連死法也不能選了嗎?」


    顧建浩淡笑,撣開西裝袖口上的一粒塵。


    或許覺得這個死字,輕若浮塵。


    車子仍在開往陌生的未知。


    雁洄又說:「我的營業執照到領取時間了,我要去工商局。」


    顧建浩在吹他的風,看他眼中的景色,雁洄一靠近,他驚跳反應地撞上車門,咬牙切齒地迸出個字。


    「滾!」


    雁洄退回自己座位,無辜地眨眼,「隻是取個營業執照,你派人跟著就是。」


    顧建浩抬手一揮,車頭調轉。


    終於看到熟悉的風景,雁洄靜成了空氣。


    後車下來兩個男人,一左一右跟著雁洄進工商局,領了營業執照,出來打開車門,示意雁洄進去。


    車內飄出濃濃的柑橘味,雁洄坐進去才說:「為什麽不將我趕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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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坐後麵也行。」


    顧建浩視若無睹。


    轎車再次行駛時,雁洄又說:「我要去地蘇公社一趟。」


    顧建浩懶得再應付她,手一揮指示。


    到了公社門口,雁洄沒進去。


    從鐵門能看到辦公室的窗,農植龍坐在鄉長曾經的位置,伏案工作。旁邊有人走過,雁洄眸光變厲,沉下反撲的情緒。


    青苗的枯萎並未改變什麽,青樹依舊是樹。


    雁洄回頭,撞見農伯驚愕的表情。


    一身病骨的農風丁,如今見煥發。


    這些人,是真正啖人血肉的怪物。


    秋陽晴好。


    農植龍在劉懷德的位置,雁洄有著雁崇的眼神,農風丁成了門後的雁洄。


    這副場景將他們拉進十三年前的黑夜前。


    雁洄遠望著農風丁,抬手抵在脖間,笑著劃了個刀割的動作。


    他抖著身子,恐懼漫生。


    農植龍是吊著農風丁這具殘軀的命,過了今天,他也就要散了。


    雁洄彎腰鑽進轎車,說:「我想回家換身新衣裳,畢竟死後的體麵要有。」


    車子再次調轉方向。


    第54章


    回去路上, 顧建浩不再專注車窗外,而是正襟危坐,從後視鏡裏觀察雁洄。


    「你的男人呢?」


    「走了。」


    「去哪?」


    「不知。」


    顧建浩嗬笑, 「林為寧帶他走的。」


    雁洄說:「你既有數,問我做什麽。」


    柑橘味香水放在車門儲物格裏, 顧建浩拿起把玩,「他和你有一樣的氣味。」


    雁洄猛然明白過來, 「阿戊腹部那兩刀,是你的授意。」


    顧建浩漫不經心地按下泵頭,濃濃的柑橘味,嗆進疾速的空氣裏。


    氣道窒緊, 雁洄悶咳兩聲。


    「不過也有一點不同, 他不是人。」


    「你養著這麽個東西,不怕被人當成怪物一起生祭了?」


    顧建浩自說自話,未給雁洄半分目光。


    雁洄抬手揮開濃重的味道,冷聲:「既然嫌惡我,為什麽要逼自己不痛快。」


    她指的是同乘座駕。


    顧建浩的聲音, 慢而輕磨, 「有些事, 總得有個開頭。這個儀式感,就從你開始, 雁洄。」<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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