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子時就是大年初一了,按例昭煜炵這種朝廷命官以及老夫人、昭夫人等身上有品級的誥命夫人都要進宮去拜見皇帝、皇太後和皇後。原本昭家還有個馮氏也要進宮的,但昭煜炵又怎麽可能將她放出來?因此便向宮裏告了假,推說馮氏病了不能入宮,免了她的這場差事。


    為了能夠一大早就進宮,昭煜炵幾乎是一夜沒睡,醜時末就離開了,裴馨兒也才終於能夠歇了下來,感覺上剛剛打了個盹兒,便被人急匆匆叫了起來。


    "什麽事?!"一大早被人吵醒,感覺似乎完全沒睡過的裴馨兒心情很是不好,沒好氣地問道。


    來回事的是家廟中專職看管馮氏的婆子,裴馨兒一見她,心裏就不由跳了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大年初一的早上,看管馮氏的人就來找她,難道還會是什麽好事嗎?


    那婆子看著裴馨兒難看的臉色,心中也是驚怕不已。如果可能的話,她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來觸裴馨兒的黴頭。但此事非同小可,萬一耽誤了時候出了什麽大事,追究下來的話,她更是討不了好去。


    於是她隻能跪下,顫聲說道:"回裴姨奶奶的話,小的??小的是因為馮大奶奶的事情才會特意來此??大奶奶她說??她說??"


    她吞吞吐吐,裴馨兒頓時不樂意了,怒道:"她說什麽了?!"


    那婆子一嚇,趕緊把話都說了出來,道:"大奶奶說她要出家去做姑子!"


    裴馨兒不由一愣,第一個念頭就是馮氏大過年的又在出什麽幺蛾子了,於是皺著眉頭問道:"大奶奶都說了些什麽?為什麽突然說要出家?"


    那婆子本以為裴馨兒會勃然大怒,沒想到卻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於是心定了些,壯著膽子說道:"昨日晚上,小的按照您的吩咐。給馮大奶奶置辦了一桌酒菜,又陪著她吃了半宿,將盡子時才歇下。今日一早起來,就聽到有人傳言昨晚上大哥兒觸怒老夫人的事情。小的嘴快就告訴大奶奶了。大奶奶聽了以後,愣了半晌,然後便流下淚來,說是自己連累了大哥兒,又過了一會兒,就說要自己出家了。"


    裴馨兒一聽就明白了,這是馮氏找到了兒子失常的根本原因,於是釜底抽薪,想要徹底解決這個隱患了!兒子為了她的事情顯然已經有點走火入魔,一心隻想著將自己弄出去。而完全忽視了昭家的處境和利益。她很清楚,敦哥兒雖然是昭煜炵的長子,卻不是唯一的兒子。本來因為自己的緣故,敦哥兒在昭煜炵和老夫人麵前的地位就已經大不如前了,如今又作出這種事情來。繼承人的位置可謂是岌岌可危,再不想點兒辦法,可就什麽都完了。但依照敦哥兒的死心眼兒,隻要她還在家廟中一天,他就一天不會放棄,如此,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讓敦哥兒死心。別再糾結於她的處境。


    出了家,就等於跟這凡塵俗世告別,出家人四大皆空,敦哥兒也就無需再為她的身份和地位操心了!


    不得不說,馮氏這麽做,應該是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所能夠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吧?!


    隻是。從這個選擇上看,馮氏應該還是對未來有著一絲期盼的,隻要人還沒死,出家了也可以還俗,一旦有了機會。這女人應當還是會想要東山再起的吧?


    果然還是那個自己所熟知的馮氏啊!裴馨兒不由在心中慨歎道。


    不過馮氏畢竟是昭煜炵的正室夫人,如今也還沒有被休棄,她要出家也好、尋死也好,那都不是自己能夠管得了的,也沒有必要將這種事情攬上身去。這會兒家裏主事的人都進宮去了,馮氏的事情還是他們回來以後再處理的好。


    她便對那婆子說道:"這事兒我知道了,等爺回來了自會稟報他知道,你且先回去吧。"


    那婆子見她並未因此而生氣,不由便放下了心,千恩萬謝地回去了。裴馨兒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馮氏的事情她是一點兒也不想管,她未來會有什麽下場根本就不是她會去關心的,隻憑她是馮貴笙的女兒這一項,除非皇帝下台或是駕崩,或者昭煜炵打算反叛了,否則是絕對不可能翻身的,她也一點都不著急。


    送走了那婆子,她正想好好補個覺,突然聽到外麵的小丫鬟說道:"孫姨奶奶和李姨奶奶來了。"


    她不由就是一愣。


    自從孫氏懷孕以來,這兩個人就貌合神離了,想來是李氏嫉妒孫氏能夠懷孕生子,而將自己撇在一旁,平日裏說得信誓旦旦,一旦有了事情卻隻顧著自己好處,這樣的李氏自然不會再跟孫氏走到一起。等到馮氏開始布置,想要一舉除掉孫氏和自己以後,不管出於什麽想法,李氏站到了馮氏一邊,就更加跟孫氏成為了對頭,兩人雖然仍舊共住在一個院子裏,卻幾乎是形同陌路。怎麽這會兒這兩人又走到了一起來?!


    她猶豫了一下,便讓人將她們請了進來。


    孫氏和李氏一同進了門,一個穿著白狐的襖子,一個披著貂皮的披風,顯得清雅出塵、恬靜淡然,讓人看了不由就是眼前一亮。


    或許是新年新氣象,原本一直病得有些憔悴的孫氏和憂心忡忡顯得很是疲憊的李氏都似乎換了個人,顯得精神煥發,一掃往日的頹敗氣氛。


    "裴姐姐,我們來跟你拜年了!"孫氏一進門就笑著說道。


    李氏麵上的笑容有些惴惴,但還是笑著隨著孫氏行了個禮,說道:"裴姐姐,我這兒祝您新年心想事情、萬事如意了!"


    裴馨兒笑看了她們一眼,說道:"你們倒也有心了,大年初一一大早就這麽勤快。昨兒個沒有守歲麽?"


    孫氏笑著說道:"自然是守了的。隻是大年初一早起拜年,才能討個好彩頭,我們自然是不能錯過的。"


    李氏也在一旁陪著小心笑道:"是啊,裴姐姐辛苦了一年,昨兒個本來就想跟姐姐說說貼心話兒的,隻是一直都沒有時間。今兒個這拜年卻是說什麽都不能錯過的了。"


    裴馨兒看了她們一眼,淡淡地說道:"兩位妹妹太過客氣了。我也沒做什麽,不過是為爺分憂而已。倒是去年倒也真的頗多波折,希望今年順順利利的才好。"


    孫氏和李氏急忙點頭,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


    裴馨兒注意著她們的表情和眼色,心中便有了數,也不說破,隻是淡淡地隨著她們天南海北地閑扯,她們不說來意,她便也不問,雙方就這麽耗著。


    坐了大約一個時辰,裴馨兒幾乎要耐心耗盡的時候,突然從跨院傳來一陣嘈雜,瑞娘的聲音說道:"小主子們都起了。"


    孫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將自己原本的來意忘得一幹二淨,一雙眼不可遏抑地看向跨院的方向,露出渴望的神色。


    裴馨兒心中暗笑,看了看臉色叵變的李氏,故意看著孫氏說道:"今兒個是大年初一,孫妹妹不妨就去多陪陪嫻姐兒吧,你們母女也該好好在一起過個年才是。"


    孫氏臉上頓時全是驚喜和感動,迭聲說道:"真的麽?真的可以多陪陪嫻姐兒了嗎?多謝裴姐姐,多謝裴姐姐!"


    裴馨兒笑看著她,道:"孫妹妹無須如此,我們都是為人母的,我自然能夠體會你的心情。隻是可憐了芳姐兒,本來還想讓她跟大奶奶聚聚,可方才家廟的婆子來說,她竟然鬧著要出家,這下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了,隻能等爺回來再說了。"


    這個消息孫氏和李氏還是第一次聽到,不由都是一愣。孫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淩厲,微微瞥了李氏一眼,沒有說話。而李氏則是臉色一白,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裴馨兒微笑了一下,便對蓮兒說道:"帶孫姨奶奶去見嫻姐兒吧,爺和老夫人他們說話就會回來了,就不要浪費時間了。"


    孫氏聽了,立刻就什麽事情都丟到了腦後,趕緊站起身向著裴氏行了個禮,然後隨著蓮兒快步走了出去。


    裴馨兒這才又看著李氏,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有意無意地說道:"李妹妹可千萬別怪孫妹妹,她是當娘的,平日裏我雖也想讓她多見見嫻姐兒,可惜礙著爺的命令,卻是不敢自作主張。今日既然有了機會,就讓她們娘兒倆好好聚聚,並不是有意怠慢妹妹的。唉!"她故作惋惜地歎了口氣,看了看李氏說道,"李妹妹就是吃虧在沒有孩子,想來大奶奶這事兒做得??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跟爺說說,如今既然一切都真相大白了,相信一切都很快會好起來的,你無需擔心太多。"


    被她這麽一番連敲帶打,李氏的心就像是在暴風雨中,起起落落,不禁緊緊咬住了下唇,知道自己的小小心思已經被裴馨兒給看穿了,除了困窘之外,還有一絲慌張、一絲驚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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