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到家的時候,雨還沒有停。她到房裏寫了幾個字,原是想讓胡春來帶去給在盂縣的魏閔文,想了想,還是揉了團。


    魏閔文已經夠忙了,她不能拿章桃的事情再去讓他操心。姚明珠說她看到章桃的時候,章桃比她還好。隻要章桃現在比她還好,暫時就沒有什麽好擔心了,等她將這邊的事情趕緊理順了,鋪子開起來,生計有了著落,就能將章桃接過來了。


    至於姚青山姚明珠父女倆,他們的處境比她更堪憂,她不擔心這兩人會把她在這裏的事情泄露出去。


    次日一早,章杏又去了鋪子裏。有了孫寶珠作證姚青山的話,胡春來不攔她出門了,隻跟得緊。昨天的雨下到半夜就停了。章杏在鋪子裏轉了一圈,又沿著門口街道從頭逛到了尾。江南水鄉的小鎮,又逢了雨後,空氣中充斥著濃鬱的水氣,許多人家家裏都傳來了咯吱咯吱的紡布聲響。


    胡春來這些天跟著魏閔文已經將京口的大街小巷轉了個遍,他告訴章杏:“這鎮上許多人家都置了織機,從鄉下收了絲麻,在家裏織布。織好的成品有賣到附近布莊的,也有各地來的商戶到家收取的。這些人家家裏的織機多少不一,有多的,可達了十餘張機,請了二三十個織娘,也有隻置一兩張的,也就是自家婦人賺個家用。”


    章杏聽得興起,問道:“這附近你有沒有認識的人家,我想進去看看。”


    “好,小姐,那邊第三家姑爺就過來收過布,您跟我來。”胡春來說著,領著章杏往那家走去。到了門口,胡春來先進去,沒多會,那家裏就出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利索婦人,笑盈盈說道:“小姐快請進。”


    章杏進去了,那婦人吩咐小丫頭奉了茶水,笑著問道:“小姐想要看哪種?我這兒絲綢麻布都有,價格也公道,這個魏掌櫃都知道,他上次可我這兒收了不少去。”


    章杏知道胡春來並沒有說明她的來曆,她笑著說:“方娘子的貨自然是最全的,煩勞您每樣都拿取一件我看看。”


    方娘子笑眯眯應了一聲,吩咐丫頭取布。章杏探頭往裏麵看一眼,又問:“能不能進去看看?”


    織布這事在京口不是什麽機密,大部分人家都會。方娘子領了章杏進去。方娘子的鋪麵比章杏的要小,不過也是兩進的院子,前麵是鋪麵,後麵院子則蓋了連牆,裏麵擺著四張機,有六個織娘正在忙活。


    章杏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手工紡織,問得詳細。魏閔文上次在這家店裏收的不少,所以對於章杏所問,方娘子也不厭其煩,回答的十分詳細。


    丫頭取了布來,章杏細細看了一遍,撿了其中較具代表性的各要了兩件,先付了一半銀錢,吩咐送到南街魏宅去。


    離了方娘子的鋪子,胡春來低聲說道:“小姐,其實織布最多的不在這條街上,這方娘子的貨品雖是全,在這條街上算是大,可跟東街那些相比,卻是不如。東街的柳記,陳記比她家可是要大多了,光織機就有幾十張呢。”


    章杏問了東街的去向,點頭說:“好,咱們明天去東街看看。”


    一口不能吃成大胖子,這個鋪子是她的全部身家,要做什麽,怎麽做,她雖然著急,但也不能魯莽。


    章杏帶了胡春來孫寶珠往自己鋪子去,還沒有到,就看見姚明珠站在門口。


    “姚姐姐,你幾時來的?快進來,快進來。”章杏欣喜說道。


    胡春來開了門,章杏挽了姚明珠一道進去。姚明珠左顧右盼,眼裏都是羨慕。


    “這鋪子是你哥哥盤下的?我爹跟我說,我還不相信呢。”姚明珠邊看邊說,“這位置可算是京口這裏最好的了,杏兒,你哥也打算在這裏開米鋪嗎?”


    章杏笑眯眯沒有說話。胡春來插嘴說道:“姚小姐,這鋪子可不是我們姑爺的,這是姑爺家小姐的。”


    胡春來常去魏家莊,與章杏章金寶早相熟了,傅舅爺魏閔文已經不拿章杏姐弟當外人了。他稱魏閔文為姑爺,而章杏章金寶兩人則是小姐少爺混稱一氣,也隻有特殊時候才叫一聲姑爺家的小姐。


    姚明珠瞪大眼睛看向章杏。章杏笑著說:“是我哥哥替我盤下的,至於是不是要在這裏賣米糧,我還沒有想好呢。你在這裏住得比我久,你覺得除了賣米賣麵,這裏還適合做什麽?”


    姚明珠嘖嘖幾聲,笑著打趣章杏,“真沒有想到,你這麽厲害,這麽大鋪子都能盤下來。”


    章杏笑著說:“我可沒有出多少,是我哥哥出了大頭,他是覺得我閑在家裏無事,特給我找出件事兒來做的。”


    “你哥哥對你真好。”姚明珠感概說道。


    章杏將姚明珠輕推了坐下來,笑著說:“你快跟我說說你覺得這裏做什麽最好了。”


    姚明珠又環看了周圍一圈,說道:“這裏以前開米行的時候,我也進來過,鋪子裏米麵很全,客人算不得很多。但京口這邊米糧鋪子大多都差不多,他家的情況算是不錯了。我先前還覺得奇怪呢,做得好好的,怎地突然要盤出去呢?”


    “這個我也不甚清楚,隻聽我哥說過,他家銀錢上周轉不便,所以才盤了這邊鋪子的。”章杏說道。趙家的事情,隻要用心都能打聽到。


    “你若是打算做米糧買賣,別的不說,這客源上就不需多愁。若是你想做其他……”姚明珠邊想邊說,“京口最有名的就是綢布了,咱們這條街上就有好幾家做這個,前來收貨的商家不少,若是手藝好,斷是不用愁賣的。不過前頭卻是要狠出一批錢來置辦織機。”


    章杏心裏正有意這個,連忙讓孫寶珠上了熱茶,問得詳細。姚明珠將自己知道的說完了,笑著說:“你想做這個?不過我也沒有來多久,就隻知道這些。”


    “我還沒有想好要做什麽,隻是見這地紡布的多,想多知道一些罷。”章杏說。


    “這倒是,了解清楚了再做決定,總是好的。你要是想知道更多這些事兒,改明兒我帶你去東街那邊看看,我聽我爹說,那邊幾乎家家做這個。”姚明珠說。


    章杏聽了姚明珠的話,立時就定下明日兩人一道去東街看看。


    姚明珠走後,章杏帶著胡春來孫寶珠也回了家。方娘子那邊的貨已經送到了,結清了餘款。章杏讓胡春來將東西搬到自己房裏,細細比較了這些織布的區別,連同價錢一並記了下來。


    章杏的這兩個丫頭,孫寶珠的義父是私塾裏先生,她自也是識字的。蕭得玉雖然不識字,但聰明伶俐。她看章杏一下子買了這麽多布,又記下相關的事情,心裏猜到章杏大約是想做這個,不由得麵露喜色,問道:“小姐是打算做紡布嗎?”


    章杏停了手中筆,想了想說道:“織機太貴了,一張略好些的都要百來銀子了,我那鋪子又大,光是織機的錢都不是個小數,還有請織娘。這裏織布盛行,南來北往客商雖然多,但是新近加入的,肯定比不過做久了的,況我們又都是新手,隔行如隔山啊。”


    孫寶珠與蕭得玉相看一眼,她們兩個都以為章杏要做這行呢。


    章杏將她們兩個臉色落在眼底,突然又問道:“得玉,你的針線是誰教的?”


    “是我姑婆教的。”蕭得玉看著章杏的臉色,頓了頓,又說,“她以前是繡坊的繡娘。”


    章杏沒在繼續問下去了,她知道蕭得玉家裏隻有她和他哥哥逃出來了,其餘的都沒了。蕭得玉嘴裏這位姑婆大約也是一樣。


    “你的針線活很好。”章杏輕輕說了聲。


    蕭得玉眼圈已經變紅了,“我姑婆以前在裕安被人稱蕭一針,她的針線活兒那才叫好。隻是後來傷了眼睛,這才搬到了鄉下。她沒有孩子,就跟我們住在一起……”這次發大水,她爹娘就是因為要照顧她姑婆,才沒有來得及跑出來。


    章杏靜靜看蕭得玉一陣,輕聲說:“得玉,你覺得開繡坊好不好?”


    蕭得玉一下子抬起了頭,她幼時就常聽人說她姑婆如何如何的了得,心裏羨慕的不行,也時常想自己能得這些讚譽。隻不過她娘卻攔著不讓學,說是針線再好,日後也得不到好。她姑婆就是個例子。人人誇又怎麽樣?眼睛熬瞎了,輪到老了,連個養老的都沒有。一個鄉下種田,懂得縫補做衣裳整個帕子就行了。


    可是她看著姑婆眯著眼睛繡出的東西,就是喜歡,所以偷偷纏著學。


    “你想不想將你姑婆的手藝發揚光大?”章杏又問道。


    蕭得玉連忙點頭,“小姐,你要開繡坊嗎?”


    章杏點了點頭,“這地織布的多,不缺咱們一家,我就是要做,也置辦不起那麽多織機。開個繡坊倒是不錯。”她針線不行,不過花樣子畫得卻是不錯,而蕭得玉的針線了得,“你針線這麽好,願不願意帶徒弟教人?”繡坊要開起來,光憑她跟蕭得玉兩人肯定不成,所以還得請繡娘。


    她看過蕭得玉的針線,針腳緊密,花色鮮活,就是她這麽一個半吊子都看得目不轉睛,可見確實很不錯了。這水平繡出來的東西絕對不愁銷路。


    “願意,小姐,我什麽都聽你的。”蕭得玉大聲說道。


    章杏輕輕笑了起來。


    不過第二天,她還是跟姚明珠去了東街,回來的路上,她將自己的打算說給了姚明珠聽。她打算開繡坊,前麵鋪子迎客,後麵幾間房做繡房,還想置辦兩張織機,請兩個熟悉的織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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