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見了,目光在空中剛一碰,便都笑起來。


    「停瑜怎麽沒見?」停瑜就是沈韻秋的兒子,二房的嫡孫,許青窈叫一聲侄兒。


    「停瑜病了,怕給大家過了病氣,便沒帶來,放在房裏讓奶媽子看著呢。」


    沈韻秋笑起來,人如其名,有一股秋天的清韻,當然,歸功於她幽暗的裝束和矜重的舉止,後背亦隱隱散發出獨屬於這個時令的肅殺之氣。


    沈韻秋笑道:「前幾天還嚷著說要來姨娘的家宴呢,沒想到,忽然就病倒了……」


    「小孩子就是這樣,人吃五穀,生百病,誰小時候不是七災八難過來的?」


    巧姨娘將「七災八難」四個字咬得很重,令許青窈覺得這是一種強調,好像是故意解釋給她聽似的,那意思是她老人家之前是真的病了,讓她不要多想。


    大約是太刻意,連薄素素都感到自家母親的不對勁,悄悄拿胳膊肘頂她一下,提醒母親也要關照一下三嫂的態度,畢竟,三嫂的兒子才是真的病人呀。


    巧姨娘是個不大明慧的人,不能理解其中深意,反而還轉過頭去揚聲問自家女兒,「你捅我幹什麽!」


    清麗單薄的少女鬧了個大紅臉,顧不得茶水滾燙,端起杯盞就往喉嚨裏灌。


    母親這事兒做得真不地道。


    她早就聽聞外邊的動靜,知道大嫂日子不好過。聽說大嫂和宗族長老鬥法那幾日,她擔心得吃不下飯,母親卻一直拘著她,不準她出去見人,還裝病,連大嫂上門來探視,也被拒之門外,為此,她甚至和母親鬧了好幾天的脾氣,直到聽說大嫂安然無恙,才願意開口講話。


    一聽說要舉辦這場家宴,她簡直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去南風苑找大嫂。


    不想,席間,歸功於母親的快嘴,又鬧出這樣一樁不體麵。


    惱恨地將茶水吞了個幹淨,茶葉也嚼得咯吱咯吱響。


    巧姨娘正要說話,婢子掀起錦簾,天光一亮,門口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


    「二哥!」薄素素驚呼一聲。


    「姨娘安好。」薄青城笑道。這還是許青窈第一次見他笑得這樣真切。


    「弟妹。」向沈韻秋。


    「大嫂。」看向許青窈。


    第22章


    麵對薄青城的問好,沈韻秋端莊回應,「二哥。」


    許青窈有片刻的失神,待回過頭來,發現大家都在看她,包括地上長身玉立的那位不速之客。


    遂平淡地微笑,盡量不動聲色,頷首道:「二弟。」


    薄青城朝她一笑,黑瞳裏閃過奇異的光,又很快為長睫所斂。


    許青窈的心跳卻暗自加快,喉嚨裏一陣幹澀,遂端起麵前茶煙繚繞的兔毫盞,輕輕啜下一口。


    「聽聽,大家都得了二哥的問候,怎麽偏把我給忘了?」薄素素微微側過臉去,佯裝嗔怒。


    也因為是佯裝,那點薄怒便顯得恰到好處,像是一抹胭脂,點在豐潤的顴頰上,顯出幾分明麗的嬌態來。


    巧姨娘坐在上首笑吟吟地看自家女兒。


    許青窈在一旁默默喝茶,看得出來,這家人和薄青城關係很好,一般人家妾室和外室齟齬都不小,怎麽偏薄家二房這個外室子能和妾子女親如一家?


    難道是同病相憐?


    ——雖然人們常說同病相憐,可許青窈見過的更多是同類相殘。


    一旁的嫡媳婦沈韻秋靜默地坐在那裏,像是一個透明人,她也不像許青窈,用喝茶掩飾自己的百無聊賴。她坐得規矩,目無斜視,既不東瞧西望,也不左顧右盼,像是在聽,又不在聽,麵上始終噙著一絲溫和笑意。


    許青窈一向欽佩這位弟妹的定力。


    說起來是弟妹,其實人家比她入府還早幾年,聽說是位禦史家的小姐,雖然是個庶女,但也是書香門第,家風清正,竟然也能看上商戶?


    到底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許青窈掃一眼席麵上的珍饈玉餚,心想,其實她現在能坐在這裏,不也歸功於所謂阿堵物嗎?


    頭頂光影一暗,拂來一陣清幽的薰香。


    原來是薄青城在她身旁入座,許青窈的心猛然一揪,下意識向另一側提了提裙邊。


    薄青城正要跟著抬凳腳。


    打屏風後繞出一人來。


    是薄脂虎。


    聽聞小妹的怨言,「這不還有親哥嗎?」薄脂虎大步上前,問一聲好,兜頭朝薄素素打了個長揖。


    薄素素站起來學他,有模有樣地回禮。


    兄妹兩人一板一眼的樣子,把眾人都逗笑了。


    薄脂虎見大家賞臉,頗自得,抓起桌上的一團花糕,就往嘴裏送。


    「這點心不錯。」叉腿撩袍就座,隨著身子前後晃蕩,烏木凳腿搖得嘎吱響。


    「來了也不知道叫人。」巧姨娘嗬斥兒子。


    薄脂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問好:「大嫂,三嫂。」


    許青窈和沈韻秋各自頷首回應。


    薄青城斜斜靠在椅背上打量——許青窈笑意恬淡,下頜微勾。這端莊內斂的神情叫他欣喜又暗恨,不明白為什麽她對別人這樣好,待自己總是無比冷硬,連絲笑意也是奢談。


    午後的日光,透過海棠雕花的直欞窗,將她的臉篩成繪有細密花影的綾絹,往日瓷一樣的白,忽然變作玉色,染上濕潤的霧氣,隻待輕輕一拓,便能留下完整的篆文——他長期混跡生意場上,手底頗有幾方好印,都是請了頂級的篆刻師一刀一筆勾就,硃砂,青墨,想像在那絹絲之上筆走龍蛇,覆印留痕,他的身體不動聲色地升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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