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與裘府亦為世交,故而裘寶暘認得謝小胖,亦向來知道,謝小姐謝木蘭是位苦命的女子。


    謝將軍與紀伯恩同在昆侖失蹤一年之後,謝木蘭由母親做主,嫁了戶尋常的西京將門,對方乃是二婚,隔了一年,巧不巧亦在西邊戰死了。


    六年前丈夫故去之後,婆婆看她百般不順眼處處刁難,謝木蘭處境淒楚,謝夫人心疼得緊,這才將女兒接回了娘家。


    記憶中的謝木蘭是位美好的姐姐,笑的模樣很是溫婉,至於這位謝小姐後來的命運怎樣,寶二爺卻記得不大清楚,仿佛忽然就無人再提及了。萬未成想……


    然而六年前,紀二剛入工部,被首次派往西京,跟隨當時的工部左侍郎魏升鑒大人,駐水部勘察西京水利。


    **


    是時唐糖已然被紀二喚去了樓上,謝木蘭臨終托孤,紀鶴齡偏生在信中,指名請謝小姐將紀刀刀托與唐糖。


    不是裘寶暘沒有同情心,可糖糖招誰惹誰了,自己還是個小孩,被丈夫騙得極苦還不算,平白又撿這麽大一兒子。素來人情通達的紀爺爺,此事上實在強人所難得有些過了。


    裘寶暘極是不忿,幹脆拉著謝小將軍談天打聽內情。姐姐臨終,謝小胖本來心頭悲慟不欲多談,然而寶二爺熱情難擋,敘了好些兩府舊事,他的話匣子便也漸漸開了。


    此刻正巧聊到節骨眼上,謝小胖告訴他:“那個雪夜姐夫在姐姐院外跪了一夜,我還道那是他們初初重逢,後來方知,姐夫早便悄悄尋過姐姐,那一回是因了前次酒後鑄下大錯,故而……”


    裘寶暘十分好奇:“什麽大錯?”


    謝小胖含混道:“就是……刀刀麽。”


    裘寶暘了然點頭:“噢喲喲,紀二可真行!那你姐姐亦是情迷過的嘛。”


    “姐夫一表人才,又待姐姐格外用心,誰不……可姐夫年歲還小,情迷是情迷,姐姐總不想誤他一世,當時尚不知刀刀已在腹中,姐夫便決意要娶姐姐,苦求不得,守在院外跪了一夜。天亮時分雪霽,姐姐忍不住出院門瞧,姐夫竟還跪在那裏,渾身都凍僵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你姐姐就心疼了?與紀二私奔?”


    謝小胖點頭:“說穿了都是緣分。”


    “小將軍此言差矣。”


    謝小胖擺手:“裘大人莫喚我小將軍,我尚是鎮南將軍帳下一名小小參將。”


    “誒,虎父無犬子。小胖哥同你說,那個不叫緣分,紀二那是典型的喜新厭舊。捧在手裏的時候,你姐姐就是天;爛在鍋裏的時候,你姐姐比得上那鮮嫩嫩的小姑娘?”


    謝小胖不開竅似的:“姐夫雖不善言辭,在旁人看來情意亦極淡漠,但與姐姐結發至今,他一有工夫就會趕去西京,待姐姐與刀刀可一向是捧在手心。五年恩愛如一日,直至今年,姐夫於乾州出事之後,才突然間來得愈來愈少,這大半年竟是再不曾來……”


    “他這是娶新了啊。”


    “姐姐不信。我年初隨鎮南將軍去了南邊,去年十月回西京,方才聽聞姐夫娶親之事,姐姐那時候身子已然不好了,她聽了說什麽都不信,說我一定是聽錯了,那個絕不是姐夫。”


    “天下多的是負心人,你信不信,他都得負。”


    謝小胖望望樓梯:“那你是不知道姐夫對姐姐的情意。說真的,我直到現在,也同姐姐一樣,覺得姐夫娶了別人……這根本就沒有可能。”


    “你們一家子可真是缺……呃,此番是紀二良心發現,接你們到的京城?”


    謝小胖搖頭:“我聽聞姐夫此前就在西京,可惜苦尋不見,若尋見了,我說什麽都不會委屈刀刀上門尋親。萬一姐夫不在,刀刀被紀府轟出來怎辦?”


    “呃,不會的,有紀老爺子,紀二再不是人,也不會不認兒子,再說他現在生不出來更得……”


    “對啊,姐夫的病……我就是因為這個納悶,他用什麽娶人家?”


    裘寶暘琢磨此事關係到唐糖私隱,便有意岔了開去:“來來來,小胖你再給哥講一講刀刀這個名字,究竟又是怎樣一個來曆?”


    **


    二人聊得入勝,樓上的托孤戲亦正如火如荼。


    近午飯的時候,謝小胖終是被喚了上去,唐糖方才領著刀刀一道緩緩下樓,裘寶暘見她眼睛竟是全然紅腫,關切問:“紀二呢?”


    唐糖咬咬唇,指一指樓上,又垂首搖了搖。


    裘寶暘料想人許是已然無力回天了,謝小胖方才一臉凝重,這會兒興許已經在預備後事了。看那刀刀緊隨唐糖,本來桀驁的麵上這會兒無辜又不安,心頭也有些心疼:“中午想吃什麽?哥……伯伯給你叫去。”


    刀刀答:“熗鴨舌。”


    “沒問題,我給你買。”


    “要西京麻鴨的鴨舌,連成白鴨的舌尖瘦,建昌湖鴨的舌頭肉質粗。”


    “……”


    “娘親方才走的時候告訴我說,吃飽了,便再也不想她了。”


    唐糖刹那間簡直無法控製,徑直蹲身埋頭抹淚。


    “您別哭了,母……親。”刀刀很乖巧,悄悄也在唐糖身邊頓下,喚得怯怯的,小心翼翼。


    原來人已然……裘寶暘鼻頭一酸,強忍著淚轉頭替刀刀張羅鴨舌去。


    **


    喜福客棧被紀二公然包下作了靈堂,掌櫃握著銀子,正月裏沒處尋新鋪麵,自告奮勇留下幫忙。幾家歡喜幾家愁,漫天大雪,依舊擋不住那三場如火如荼的馬球賽。


    這天下午,趙思危居然又跑來喜福客棧接唐糖,唐糖指一指樓上靈堂,無奈道:“府上治喪,還請殿下回避為宜。”


    “田公子的度量,真是極好的。”


    唐糖淡笑:“談不上,身不由己,殿下心係的馬球賽,我怕是無緣了的。”


    “今日無緣,還有明天,明日無緣,還有後天。”


    “治個喪少說也須七七四十九天。”


    趙思危竟是被她噎到無語:“……”


    唐糖想想,又不好將此人得罪徹底,袖中抽出大張銀票來,同趙思危身後那小太監低低耳語:“小公公,我可捧個錢場麽?勞煩幫忙下注,全買成殿下勝,萬事拜托。”


    那小太監捏了銀票,掃一眼上頭數字,好多啊。竟是有些猶豫:“這個……”


    “贏了給你抽一成,輸了……”


    趙思危極高興:“輸了算我的,還不快收下,下注去。”


    趙思危一走,裘寶暘再一次差點驚掉下巴:“你同他什麽交情?”


    唐糖又不方便解釋,隻道:“進京前偶然識得,搭過他的車,還同他做過一回買賣……哦,彼此都賺了銀子。”也算全部屬實。


    裘寶暘依舊狐疑,勸告唐糖:“鎮遠將軍在北疆的仗亦是打得一波三折,聽聞皇上已然傳他三次歸京,然而皇上傳一次,北疆送來的戰報便險過一次,將在外,又非自家舅舅,喚不回來將軍,皇上也隻得吞下這啞巴虧。但是一個當皇上的人,吞啞巴虧究竟肯吞到幾時?齊王此人極危險,他的野心絕對不止蛇吞象,不管什麽買賣,你可要萬萬小心才是。”


    唐糖應著,卻猛想起那封藍皮信,隻怕裘寶暘他爹亦是趙思危的人,隻不過身在暗處罷了。


    紀刀刀一直在旁嘬他的熗鴨舌,忽上下打量一回唐糖,插言道:“母親,你原來是個男的?我看方才那人一直喚你為田公子。”


    唐糖還未習慣這個新稱謂,每每被刀刀喚得一愣。


    今日她的確是男裝打扮,卻並未曾描眉,這會兒撫他溜圓的腦袋,忍笑咬牙道:“可不,我就是個男的,替令尊默哀罷。”


    **


    雖說並無親眷親朋來靈堂吊唁,紀鶴齡終是看在唐糖的麵子,認下了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孫兒媳婦。


    喪事總算辦得極盡體麵,裘寶暘從中出力良多,竟是得了紀二一聲“辛苦。”


    裘寶暘為了唐糖氣自然順不起來,“呸”他一口,道:“再辛苦,苦得過紀二哥您?”


    唐糖待他倒尚算客氣,至少在刀刀跟前給足了紀二麵子。人後他倒是極盡討好之能事,拚盡機會欲同她獨處,唐糖隻是不理。


    喪事完罷,紀二隔兩日就要去工部複職,唐糖亦要回少白府接著查案。唐糖本想趁著最後兩天清閑,領刀刀吃遍京城大吃小喝,不想紀二根本不允他這寶貝兒子出門,恨不能將他囚在屋門裏。


    刀刀小胖臉一鼓一鼓,終是妥協答應,隻隨唐糖在家念書。


    裘寶暘已然請了令,元宵之後便可去西京暗訪席猛,由那個喚作錢本初的戶頭開查。唐糖居然推說恐怕走不開,要留在京城帶孩子。


    裘寶暘笑她:“你這個後媽當得真真比紀二那個親爹都盡心。”


    唐糖不以為意:“哼,自從聽寶二哥講述了紀二哥與謝小姐那個纏綿悱惻的故事,我便改了觀點。席猛那條線,年前那一陣恐怕已是被有心人查爛了的,再查許多事情都走樣了。寶二哥,曹四渠的案子,是不是仍在大理寺審?”


    “曹四渠刺齊王,傷紀二……你想查紀二受傷的事?為什麽?”


    “寶二爺先別問為什麽,隻說能幫忙打聽到麽?一定要極秘密地打聽,不驚動一個人,就你知我知,寶二哥有沒有法子?”


    裘寶暘點頭:“沒問題,白馬道巷卷宗室的沈主簿是我兄弟,這家夥很貪杯啊。”


    彼時裘寶暘正在紀二的書房同唐糖說話。他現在仗著紀刀刀待見自己,儼然敢跑來紀二書房坐著了,刀刀亦在書房玩耍,他既怕二呆,又忍不住要逗它。


    二呆子被他逗弄得十分炸毛,氣得盤在書桌上下不肯出,紀刀刀蹲身誘:“喵,喵,出來,鯽魚算什麽,紅尾金龍好不好?可惜府上沒好廚子,不然頭尾骨皆炸成金黃,我可以省給你吃。”


    說得正起勁,刀刀居然起身問了聲:“裘老伯伯,你們在說曹四渠?”


    作者有話要說:紀二:糖糖你能好好和我說句話麽?


    糖糖:嗬嗬,你先跟我說一句實話,我就好好同你說話


    紀二:拖油瓶談戀愛真的就那麽難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要和奸臣談戀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葷菜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葷菜菜並收藏不要和奸臣談戀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