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紀二爺歇完新婚大假,回衙應卯的日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紀方來時天剛剛亮,阿步已然在裏伺候紀理束發整冠,換好了官服。


    阿步識相退至外頭,聽見紀理在書房裏囑咐紀方,今起晨間他便不再去告擾祖父,照常待晚上散衙歸家再往西院請安。


    知道阿步行得遠了,紀方合緊門窗,紀理才問:“大理寺昨日送三爺遺物來時,你可逐一清點過?”


    紀方點頭:“這個自然。大理寺此番將三爺遺物押得這般久方才送還,您又不在場,我唯恐疏漏,清點得格外仔細。”


    紀理點頭:“不是裘大人送來的?”


    紀方心中愈發了然,這定是哪裏出了岔子,便心急起來:“來的是個姓朱的推丞,我問過他,說是裘寺卿前日派裘大人公出去了裕州,二爺,哪裏不妥?”


    紀理眉心緊著:“昨夜我去過南院,少了一件。”


    紀方思忖二爺怎的昨夜睡前不說,不免有些緊張:“朱大人送東西來時,還附來一份清單,由我親自一一核對無誤。況且藏書閣那間暗室十分隱蔽,外人無人能入。”說罷立時自袖囊之中找出那頁清單,交與紀理。


    紀理細細查閱,眉頭愈發緊了。


    紀方揣測:“會不會……糖糖?”


    紀理直接搖頭:“哦,不是糖……小姐。是這單子上,原就少了一件。”


    紀方十分訝異:“少的何物?單子上既是未列,二爺怎知……”說到一半,他發現紀理正抬了眼審視自己,目光冷冽。


    紀方身在紀府三十餘年,何等的練達,他深知許多事情不宜多問,忙笑回:“定然是三爺從前同您交代過的。”


    紀理起先不置可否,過會兒終究輕輕闔了下首,卻道:“此事無須驚動大理寺,裘大人那裏,亦不必去問。”


    紀方不便追問他打算怎麽辦,隻唯唯應下。


    **


    多日不往,衙門中自是諸事紛擾,這日忙到同僚皆散,紀理仍伏於案,直至天色微沉。欲回府時,他隱隱聽見魏尚書那裏尚且有低語之聲,並不知來人為誰。


    夜幕全黑之時,紀理方才打馬抵家門,府門口卻被一頂轎子給堵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他循著那束燈籠光亮便認出來,那不是魏尚書的轎子又是誰的?若不是非同尋常之要事,魏升鑒決不能這個時辰親自登門。


    於是匆匆下馬,恭謹相迎。


    紀方並不知門外等了這麽尊神,奔出來時,二爺對著魏大人是一副歡喜麵色,轉將過來的臉色,便不盡好看了。


    紀方瞪一眼這時候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阿步,阿步壓低了聲,委屈透頂:“二爺讓小的先回的……”,紀方勒令他趕緊住嘴,此刻哪有推卸的道理,惟加倍小心為上。


    魏尚書言明來意,稱是成日裏公事纏身,早當過府來探望紀老爺子卻不得空,且愛徒迅雷之勢新婚的當日,他又偏巧身在乾州公幹,身為老師,這杯喜酒本就當來補討的。


    紀理自是陪笑奉客入前廳,又讓阿步前去祖父處通報。魏升鑒端了茶,猶拿他的學生打趣:“你這少主人倒好,燕爾新婚,撇下嬌妻,不知方才又往了何處尋歡?”


    紀方侍立一旁,想想亦有些奇,二爺騎馬,尚書坐轎,一前一後出的衙門,二爺倒比他姓魏的還晚到一步,這究竟是去了哪兒?


    紀方想起早間紀理問起的三爺遺物之事,暗暗憂心。


    孰料紀理不動聲色探手往袖囊之中一摸,竟掏出一小方錦盒來,淡淡一笑,麵皮居然還有些靦腆:“恩師勿怪,拙荊嗜甜,總念念不忘永念樓的綠豆酥,學生散了值,方才便為她跑了一趟。”


    紀方聞言抬首悄悄探看,整個人都呆了,二爺……沒事罷?


    魏升鑒聽罷,了然大笑:“前幾日我聽同僚茶餘閑聊,皆雲紀大人此番是奉祖命娶了個娃娃親,魏某還直歎我這愛徒一表人才,就算尚個郡主亦是綽綽有餘,竟是委屈了。那一群不解風情的朽木,殊不知人家原是青梅竹馬,一往情深,也怪我老頭子多此一念!哈哈哈……”


    紀理麵含三分羞赧,隻淡笑著將頭輕搖。


    紀鶴齡素不待見這位魏尚書,聽阿步來傳,氣得吹胡子瞪眼,要他速速去回,就說他病容憔悴,且神昏智厄,恕不方便接待貴客。


    阿步總算聰明,不曾原話照搬,不過紀理聽罷,依舊眉頭緊鎖。幸而魏升鑒嘴上是稱來探老太爺病,此行分明另有所圖,故而也是不以為意,一笑而過。


    魏升鑒不是一個閑人,他不是來看紀鶴齡的,自然也無暇跑來補討什麽喜酒。紀理揮退前廳諸人,專等著恩師表明此來情由。


    學生知情會意,魏老兒便也無須贅言,吩咐家人將他所帶物件呈上。


    魏升鑒的隨從便將一個小型的雕花木箱搬到了紀理跟前,道:“這是我家大人給紀大人的。”


    紀理不明其意,打量那小木箱子,又望望老兒:“恩師……”


    魏升鑒撚須而笑:“為師亦是受人之、忠人之事,我將此物遞到你的手上,便終算是物歸原主了。”


    紀理聽罷更為猶疑,魏升鑒示意:“你且打開看看。”


    紀理依言輕輕揭開箱蓋……


    **


    此刻,一隻青花瓷盒就靜靜擺在桌麵上,魏大人追問愛徒:“你看看,可是認得的?”


    紀理將那青瓷盒望了一瞬,麵色始終如常,緩緩笑道:“學生確然不識此物。”


    魏升鑒笑得玩味:“當真不識?為師今日終日將它擺在書架子上,怎麽,你難道竟是一眼不曾看到?”


    紀理謙遜笑答:“當真不曾,還求恩師明示。”


    魏升鑒將青瓷盒慢慢往紀理那廂推了推,忽而轉了一副怒容,厲色道:“哼,是那裘全德欺人太甚!他在大理寺隻手遮天還自罷了……他是欺紀府於今朝之中已失所依,人做天看,裘全德……他當真是豈有此理!”


    紀理小心探問:“恩師,究竟……”


    “我問你,令弟的遺物,他們大理寺可是扣留至今?”


    紀理回:“昨日那邊派了人,已然悉數送來了。”


    魏升鑒怒不可遏:“悉數?他還有臉說是悉數?連聖上都已降下過旨意,已查知令弟乃是秉公查案期間,因刑部之疏忽錯入地牢,故而著令大理寺嚴加查察此案中刑部當領罪責,並當善加安撫亡者親眷……他裘全德倒好,不奉旨將刑部查它個底朝天,不去弄清楚那場斷命大火之來由,反過來查自家人!死者為大,他不將令弟遺物好生歸還紀府,扣下來打算做什麽,問一問那些物件,當日可曾見著是誰縱的火了?”


    紀理反倒隻能勸慰:“恩師消消氣,大理寺許是有自己行事的規程手續,故而歸還的晚了些。”


    魏升鑒指指案上青瓷盒,緩了緩氣方道:“許多事情你是不知道的,若不是有人發了話,裘全德明年這個時候恐怕也未必將那些遺物送還紀府。不過,裘全德為查令弟,還克扣了一樣……喏,便是此物了,你小心收好。”


    紀理撫撫瓷盒,啟了啟唇,欲言又止。


    魏升鑒收起此前怒意,看看瓷盒,忽而笑得一臉詭詐:“也不知裘全德老兒扣下這青瓷盒子是何用意,嗬嗬,查案?他想是查案查昏了頭!裘老兒向來板正,想是根本不明白這等風月之物的。唉,令弟其人……妙不可言,唉,太可惜了,當真可惜。”


    紀理亦低歎一聲,嘴角輕勾,仿佛了然,卻又像在賠笑,半天方道:“還請恩師替學生先謝過齊王。”


    魏升鑒對他這機靈十分滿意,探過手去,輕拍一把弟子臂膀,莫測高深笑道:“不枉齊王如此厚意待你啊。你隻消記得,令弟區區遺物不足掛齒,死者已矣,齊王的意思,不過是想給府上留份念想。而齊王結好之意,卻是對你這個人的。”


    紀理點頭:“學生待罪之身,全聽恩師發落。”


    魏升鑒擺一擺手:“你我何必說這些虛套?乾州之案,本不該你來擔那委屈,此後自會有人去填平。如今朝中別有用心之人太多,頻頻離間聖上與齊王,嗬嗬,更有甚者,還在背後說齊王是瘦死的駱駝……莫說聖上與齊王依然手足情深,就算……哎不用我說透,你也必能懂得。當下用人之際,不過你才新婚,我且容你緩上幾日,月初你便當全力接手水部。”


    紀理一一喏下,魏升鑒素喜這學生一點即通,此行目的也已達到,起身告辭。


    **


    紀方尾隨紀二送客歸來,見阿步正在琢磨那隻青瓷盒子,喝止阿步:“休得亂動!”


    阿步鬆開手跳起來,躲到一邊嘟囔:“這是得虧不曾端在手上,這盒子沒事都被紀管家嚇得砸破了。”


    紀方唬走阿步,自將青瓷盒子小心捧回書房,紀理來時,他正尋來幹布仔細擦拭:“二爺,三爺這物件燒又燒不掉,想來隻能埋去南院外了。”


    紀理搖頭:“埋?不必,留在書房就好。”


    紀方放下瓷盒走出去,過會兒又入內,托了那隻永念樓的綠豆酥錦盒問:“二爺那這個……”


    紀理輕瞥一眼:“哦,你不是說有消渴症?讓林步清吃了罷……”


    紀方訝然:“不是買給糖糖的……”


    紀理打斷他:“幸而我有此預備,能應付上官。哼,難道告訴他我去北門是為尋與三爺交好的那個老道?”語氣裏滿是不屑。


    “三爺交友是廣了些。”紀方寬慰道,“幸虧失物不曾流落在外,最後輕而易舉被魏大人送回來了。”


    紀理嘴角輕抽:“嗬嗬。”輕而易舉?怎一個累字了得。


    紀方又道:“不過……您也是買得太巧了,糖糖最愛吃的當真是永念樓的綠豆酥。”


    紀理心思仿佛全在那個青瓷盒上,心不在焉:“是麽,隨你的便……”


    紀方很是感恩的模樣,隨口應了聲,抱起盒子跑了。


    **


    自這天後,紀方連日夜間進出書房,每每見紀理不是對這個青瓷盒出神,便是兀自翻查書冊,無不是一些機巧手作之類的書籍。


    趁二爺白天去衙門,紀方也曾試圖琢磨過這隻瓷盒,然而瓷盒表層釉麵光結精美,形如一體,著實尋不見任何機關消息的樣子。可拿著輕晃一晃,卻隱隱有悶悶的撞擊之聲,又仿佛是內有乾坤。


    三爺於那場地牢大火之中走得意外,未曾留下隻言片語。而二爺早就知道三爺留有此物……三爺當真會在這瓷盒之中,留下什麽話給家人麽?


    見紀理早出晚歸,還要為三爺身後之事日夜勞心,那天又埋在一冊機關書裏出不來,紀方著實不忍,便主動問了回:“二爺,三爺留下的小盒子裏,可是有甚玄機?”


    紀理雖說總不肯正麵相答,許是久久一籌莫展,心中亦是急的,故而問:“你有辦法?”


    紀方搖頭:“二爺都沒法子……”


    紀理苦笑一下,繼而埋首查書。


    紀方道:“其實……也不算沒法子。”


    紀理抬頭看他。


    紀方小心陪著笑:“其實近在眼前就有一人,您隻消走兩步過去,再溫言求上兩句。您許是不甚了解,我確是清楚的,她從小……這事多半不費她……”


    紀理將手中書冊往桌上重重一合,厲色道:“此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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