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


    整條街道,警笛聲,叫喊聲,救護車的聲音此起彼伏,大火熊熊燃燒著,火光劃破黑暗,似是要把黑夜也一同點燃。


    一輛麵包車停在監控的死角處,三個人鬼鬼祟祟地上了車,“薇薇姐——”


    話音未落,程薇就抬起手給了三人每人一個巴掌。


    “一群廢物!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三個人紛紛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出。


    “要是她出了什麽事,你們擔得起這個責任嗎!”


    早在一開始的時候,程薇就說過,他們的任務是幫呂繼坤把江梔綁來,但同時絕對不能傷到江梔一分一毫。


    但是誰也沒想到,酒窖竟然會發生爆炸,突如其來的爆炸打亂了他們的計劃,江梔現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程薇還想繼續罵,手機卻突然響了,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麵色頓時一變,她惡狠狠地瞪了那三個人一眼,“給我滾下車!”


    那三個人聞言立馬就下了車,程薇深呼吸一口氣,清了清嗓子才接通電話。


    “老板。”


    “事情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辦好了,隻是——”程薇有些吞吞吐吐,嚅囁道:“出了一點小差錯。”


    對方不知說了什麽,程薇鬆了一口氣,掛斷電話後,她整個人如同脫了力般靠在椅背上,手心裏緊張的滿是冷汗,沒想到老板居然沒怪她,她緩了緩,才對車裏的人說:“你去盯著那邊,隨時把情況匯報給我。”


    “是。”


    男人下了車,很快就消失在人群裏。


    ……


    醫院。


    走廊上燈光慘白而明亮,消毒水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急救室門口的紅燈高高的亮著,為這蒼白而無力的空間添了一點紅色,卻莫名讓人覺得刺眼難忍。


    祝正嘉守在急救室門口,一個女人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披頭散發,腳上還穿著人字拖,步伐卻一點不慢,跟一陣小旋風似的刮了過來。


    “小梔呢?她怎麽樣?是不是正在裏麵搶救?醫生說什麽了沒有?”


    宋成愛連口氣都來不及喘,就抓著祝正嘉的胳膊一連串的問話跟吐葡萄皮似的,砸的祝正嘉應不暇接。


    “說話啊你!”


    宋成愛見祝正嘉不說話,沒好氣的一巴掌拍在了他胳膊上。


    祝正嘉險些被宋成愛一巴掌拍出內傷來,他往旁邊躲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說:“還在搶救。”


    宋成愛放過了祝正嘉,她抬頭看了一眼還亮著的紅燈,後槽牙狠狠地磨了一下,她忽然想起了什麽,環視了一圈卻並沒有看到鍾斐的身影,不由得問:“鍾斐人呢?”


    “鍾斐他……”


    話隻說了一半,祝正嘉就看到鍾斐朝這裏走了過來,手臂上包著厚厚的紗布,依稀能看見有鮮血滲透過紗布,星星點點的紅色印記看上去很是觸目驚心,他的手背上流著血,是粗暴的拔了針管後,血液倒流的結果。


    陸臻跟在鍾斐身後,絮絮叨叨的勸道:“江梔這邊有我們守著就夠了,你這還打著點滴呢,算我求你了,聽我一回話成不成?”


    隻可惜鍾斐對他的話置若罔聞,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壓根就沒進到腦子裏。


    陸臻沒轍了,就看向身邊的吳忠,心想著讓吳忠也幫忙勸勸,結果吳忠這貨向來對鍾斐唯命是從,鍾斐說一他絕對不說二,此刻正小心翼翼的跟在鍾斐旁邊,以防鍾斐出現什麽意外。


    鍾斐來到急救室門口,目光緊緊盯著急救室的大門,眉頭打著結,眼睛漆黑,麵色凝重而深沉,身體站的異常筆直堅定,整個人就像一條繃到了極點的弦,稍一不注意,就會斷掉。


    宋成愛看到他胳膊上的傷還滲著血,卻仿佛沒有知覺一般,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裏麵正在搶救的江梔身上,她歎了一口氣,對鍾斐說:“你這傷挺嚴重的吧,還是先去治療吧,別小梔還沒出來,你卻先倒下了。”


    鍾斐充耳不聞,甚至眼睛都沒眨一下,整個人好似石化了一般。


    宋成愛見狀也不再多言,她雙手緊握在一起,抵著下巴,心裏默念著,小梔你可一定要沒事啊,我們都等著你呢。


    眾人沉默著等了好一會兒,急救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個護士行色匆忙地走了出來,鍾斐瞬間從石化狀態中蘇醒,一把握住了護士的手腕,聲音幹澀的發緊,“她怎麽樣?”


    護士嚇了一跳,她轉頭看了鍾斐一眼,“你是病人家屬?”


    鍾斐毫不遲疑地點頭。


    護士頓了頓,才麵露同情地說:“病人出現休克,你……有個心理準備吧。”


    說完,護士就匆匆離開了。


    剩下原地一幹眾人被這個消息震得靈魂都快要出竅。


    宋成愛反應最大,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掉了下來,聲音嗚咽著,不停地說:“不會的……不會的……小梔不會死的……她一定會沒事的……”


    祝正嘉看到宋成愛這個樣子有些不忍心,手在兜裏掏了掏,終於掏出一張紙巾遞到了宋成愛麵前,“你……擦擦吧。”


    宋成愛似乎是魔怔了,對祝正嘉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她不停地重複著剛才的話,單薄纖弱的身體體力不支般的歪了一下,一下子靠在了牆壁上。


    接著,宋成愛就順著牆壁滑了下去,蹲坐下地上,把頭深深地埋進雙膝之間,悶聲哭了起來。


    陸臻擔憂地看向鍾斐,比起宋成愛,鍾斐顯得倒是冷靜沉穩得多,他還保持著筆直站立的姿勢一動不動,隻是沒有人發現,他垂在身側的手在輕微的顫抖。


    護士的那句話於他而言不亞於一道驚雷橫空劈下,幾乎是一瞬間就把他劈的眼前一黑,整個世界都昏暗下來,頭頂慘白的燈光不見了,急救室的大門不見了,整間醫院好似都不存在了,他的眼前隻剩下在酒窖裏已經失去了呼吸的江梔。


    她毫無生氣的躺在那裏,眼睛緊緊閉著,他抱起她的時候她是那麽的輕,輕的好似沒有重量,如同一根羽毛,被風一吹,就不見了。


    是他緊緊抓住了那根羽毛,不允許她飛走,他竭力把她留在身邊,就算拚上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可終究,他還是沒能留住她麽。


    鍾斐低下頭,他看著自己的雙手,指尖輕顫,他嚐試著握緊,想要抓住什麽,可是他什麽都抓不住,手裏空無一物。


    他想起許久許久以前,有人對他說過的一句話。


    人生,就是在不斷的失去。


    失去時間,失去親人,失去愛人,最後隻剩下孤零零的自己,孑然一身,落寞無依。


    鍾斐咬緊牙關,兩頰輕微地鼓動,力氣大的好似要把牙齒都咬碎,他的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冷汗不斷地從額上落下。


    陸臻眼尖的發現了鍾斐的不對勁,他上前兩步,抬手按住鍾斐的肩膀,“阿四,你——”


    鍾斐轉頭看向陸臻,漆黑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冷厲尖銳,好似長了無數根刺,筆直又鋒利的刺了過來。


    陸臻心中一驚,這樣的鍾斐讓他覺得非常的陌生,好像鍾斐在一瞬間變了一個人似的,按住鍾斐的肩膀用了力氣,他用力晃了他幾下,“阿四!你看清楚,我是陸臻!”


    就在這時,急救室門口的紅燈忽然暗了下來,接著醫生和護士都走了出來。


    鍾斐的眼神忽的一變,仿佛剛才那尖利又漆黑的目光隻不過是陸臻的錯覺,他立馬扭頭朝病床上看去。


    江梔麵色蒼白的躺在上麵,醫生對他說:“你是病人的愛人吧,她已經搶救過來了,隻不過還要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天,要是沒事就可以轉到普通病房了。”


    鍾斐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自己的心情,他扯了扯嘴角,本想做個放鬆的表情,可是嘴角剛動,他就感覺一道冰涼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隻感覺進入嘴裏,有點鹹,還有點苦澀,但更多的是確是甜味。


    宋成愛聽見醫生的話,立馬就從地上站起來,但是因為她起的太猛,身子晃了一下,祝正嘉連忙在旁邊扶了她一把。


    他看到宋成愛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乍一看就跟瘋了似的。


    “我就知道你沒那麽容易死,誰的命能有你硬,就你這麽一個禍害,閻王爺是瞎了眼才敢收你。”


    祝正嘉:“……”


    宋成愛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距離上一次她這麽不顧形象的在人前大哭還是趙海榮離開她的時候,她吸了吸鼻子,跟著護士看著江梔被送進了icu。


    折騰了一個晚上,現在都已經快淩晨四點了。


    鍾斐看向窗外,太陽跳躍出地平線,橙紅色的光芒穿越過厚重的雲層,光芒萬丈又耀眼無比,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他身上,他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瞳孔深處亮起了溫暖又鮮豔的顏色。


    太陽總會升起,陽光終將驅逐黑暗,而我將永遠都守護著你。


    ……


    爆炸當晚,封家。


    “文明路47號地下酒窖發生火災,消防人員正在緊急滅火,目前已知受傷人員有兩名……”


    封子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平時就有看新聞的習慣,此刻,他正像往常一樣看著電視上的新聞報道。


    封素卿切了水果從廚房走進客廳,聽見有火災報道,她好奇的看了一眼,鏡頭中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她瞬間就變了臉色,喃喃出聲:“鍾斐……”


    聽見“鍾斐”這兩個字,封子衡下意識地皺起眉,他回頭看了封素卿一眼,封素卿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麵上難掩擔憂,她說:“哥,我好像看見鍾斐受傷了,他……”


    “夠了。”封子衡不悅地打斷封素卿的話,他站起身,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好似一張拉成了滿月的弓,處於瀕臨崩潰的極點,“你眼裏除了鍾斐還有其他人麽?他根本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你知不知道!”


    封子衡對封素卿這個妹妹向來是寵愛有加,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妹控”,自從懂事以來,還從來沒有跟封素卿紅過臉,是以他突然間這樣大聲訓斥,封素卿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封子衡。


    這些日子封子衡心裏憋了無數的怒氣,怨氣,還有憤懣,鍾斐和江梔就是在紮在他心上的兩根刺,遊艇派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一直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江梔的冷漠,鍾斐的警告,都好似刀子一般狠狠剜著他的心。


    就算他努力去忽略,去逃避,可這種事情越是壓抑,就越是不得宣泄,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充滿了氣的氣球,在這一刻,在封素卿一句不經意的“鍾斐”兩個字之下,徹底爆裂開來。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好,為什麽你們全都對他念念不忘?”封子衡抓住封素卿的雙肩用力搖晃,赤紅著雙眼問:“你告訴我,你到底喜歡他什麽?我又差在哪裏了?我有哪點比不上他?!我……”


    “哥!”封素卿從來沒有見封子衡這樣失控過,她有點被嚇到了,“你……你怎麽了?”


    封子衡愣了愣,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暴怒之中都說了什麽,他把自己的負麵情緒不小心都發泄到封素卿身上去了。


    封素卿是無辜的,她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鍾斐喜歡的人其實就是江梔,他實在是不應該把對鍾斐的怨懟遷怒到封素卿身上。


    封子衡頹然的鬆開了封素卿,雙手直愣愣的垂落在身側,一瞬間像是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無力地倒在了沙發裏。


    封素卿有點擔心封子衡,“哥,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啊。”


    封子衡擺了擺手,強擠出一個笑容,“我沒事。”


    說完,封子衡就把手背蓋在了眼睛上,似是不願再多說什麽。


    封素卿見狀也不好再問什麽,轉身上樓回了自己的房間。


    封子衡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這樣上心過,雖然之前也談過幾次戀愛,但最後大多都不了了之,分開的理由不外乎就是兩個人相處時間太少,他不夠體貼不夠細心,讓對方感覺不到愛。


    在蔣麗的耳濡目染下,封子衡從小就對自己高標準嚴要求,長大後更是儼然成了一個工作狂,他以為自己天生冷情,在愛情方麵少一根筋,但是現在想來,一切隻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讓他心動的人罷了。


    現在他好不容易終於遇到了讓自己心動的那個人,可是她卻不愛自己,甚至於眼裏根本就沒有自己。


    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劃破滿室寂靜,封子衡睜開眼睛,手指摸索到茶幾上的手機,連來電顯示都懶得看,就直接掛斷了。


    他不想接任何電話,隻想一個人好好靜靜。


    可是那個人卻鍥而不舍的又打了電話過來,鈴聲吵得封子衡腦仁疼,他擰著眉,不耐煩地手機扔在一邊,卻不知怎的,電話竟然通了,一個低低的女聲傳了過來,“子衡,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封子衡聽出這是關穎的聲音,說起來兩個人也好久都沒有聯係了,這些日子他一直苦惱於江梔的事情,根本就忘了自己還有一個掛在牌麵上的“女朋友”。


    “子衡,我在夜魅酒吧——啊!”


    手機裏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接著就是嘈雜刺耳的聲音,封子衡麵色微變,意識到關穎可能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他拿起手機和車鑰匙,就出了門。


    二十分鍾後,封子衡來到了關穎所說的酒吧,他穿過群魔亂舞的舞池,在角落的卡座裏看到了正被三個男人糾纏的關穎。


    其中一個男人伸出鹹豬手就朝著關穎摸了上去,而關穎就跟任人宰殺的小綿羊似的一點反抗之力都沒有,封子衡立馬衝上去擋住了男人的手,“你幹什麽!”


    關穎看見封子衡來了,眼中陡然迸發出明亮的光芒,她一把撲上去抱住了封子衡的腰,就像抱住救命的最後一根稻草似的,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哽咽著說:“子衡……”


    之前朝關穎伸出鹹豬手的男人橫聲橫氣地道:“你誰啊?少管老子閑事!”


    封子衡麵色沉著的看著這三個男人,冷聲說:“她是我女朋友,你們要是再騷擾她,我就不客氣了。”


    聞言,三個男人彼此對視一眼,也不再多做糾纏,轉身就走了。


    封子衡低頭看了關穎一眼,關穎被嚇得不輕,纖弱的身體都在輕微的顫抖,哭的一抽一抽的。


    他伸手拍了拍關穎的背,安慰道:“沒事了,那些人走了。”


    關穎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吸了吸鼻子,“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不要我了呢……”


    饒是封子衡是鐵石心腸,聽到這句滿含脆弱和小心翼翼的話也不由得心軟了許多,他說:“我送你回家吧。”


    “嗯。”


    關穎停住了哭泣,跟著封子衡上了車,一路上,她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封子衡,目光充滿了愛意和眷戀,這樣深情的眼神莫名讓封子衡覺得有些不自在,他感覺自己好似被包裹在關穎密不透風的目光裏喘不過氣一般。


    車裏過於安靜壓抑,封子衡打開了電台,悠揚舒緩的歌聲傳了出來,他終於覺得好了一點,剛要收回手,卻驀地被緊緊握住了。


    關穎握著封子衡的手,她閉上眼睛,把臉頰貼了上去,然後滿足般的發出了一聲喟歎。


    封子衡的身體瞬間有些僵硬。


    關穎很享受這樣的親密,她說:“子衡,你好久都沒有這樣摸摸我了。”


    封子衡轉頭看了關穎一眼,窗外路燈一閃而過,他看見了女人臉上近乎瘋狂般癡戀的表情。


    “你知道麽,我每天晚上都會夢見你,夢見你對我笑,夢見你會這樣輕柔的撫摸我,還會吻我,我們……”


    或許是女人的語氣太過虔誠,又或許是一閃而過間她臉上的表情透著病態般的迷戀,封子衡突然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讓他非常的不舒服,他一把甩開了關穎的手。


    關穎愣住,恍如美夢突然被人打碎一般,神情錯愕地看向封子衡。


    封子衡打了一下方向盤,把車開進了小區裏,他故意忽視旁邊關穎強烈到猶如實質的目光,硬著頭皮說:“快到了。”


    車子在關穎家樓下停下,封子衡說:“時間也不早了,你回家好好休息吧。”


    關穎卻沒動,她看著封子衡,目光就像長在了他身上一樣,“你不上去坐坐麽?”


    封子衡說:“太晚了。”


    “怎麽就晚了?”


    “……”


    “我們是男女朋友,你上去又能怎麽樣呢,也不會有人說什麽的,我們正大光明,又不是偷偷摸摸,你為什麽不肯上去呢?”


    關穎一連串的話堵得封子衡啞口無言。


    他本來不想今天晚上就說的,畢竟關穎才剛剛受了驚嚇,可是關穎的態度實在是讓他有些害怕。


    那根本就不是看愛人的眼神,活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剝融入血肉裏一樣。


    封子衡看向關穎,“我們分手吧。”


    關穎猛地睜大雙眼,神情驚恐,眼神空洞,臉在一瞬間褪去了血色變得極度蒼白,整個人好似被抽走了靈魂一般。


    她保持著這樣的狀態足足有一分鍾,封子衡差點以為關穎就要停止呼吸和心跳,直接變成一個植物人。


    “為什麽?”


    關穎嘴唇輕顫,聲音嘶啞地問出了三個字。


    封子衡頓了頓,他知道這件事是自己做錯了,是他的自私才造成了現如今這幅局麵,所以他也沒有為自己開脫,低下頭,語氣誠懇道:“對不起,這件事是我不對,我不應該利用你。”


    “是因為那個女人麽?”


    關穎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封子衡的話,空洞的眼睛裏突然冒出了怨毒的光,就連麵容都跟著扭曲了起來。


    “你喜歡上那個女人了對不對?”


    封子衡看著關穎,沒說話。


    關穎倏地冷笑一聲,那聲音就像是鐵皮剮蹭在玻璃上一樣,讓人毛骨悚然。


    “你不是討厭你媽給你安排的那個未婚妻麽,你不是不想再繼續當你媽的傀儡了麽,你為什麽不反抗到底,為什麽要喜歡上那個女人,就因為她長得漂亮?!”


    關穎好像一瞬間變了一個人一樣,褪去了乖巧的小白兔外殼,變成了一個賣毒蘋果的老巫婆,咄咄逼人地說:“封子衡,你就是這麽膚淺的一個人麽?你知道那個女人是個什麽樣的貨色麽?表麵上說是什麽江家二小姐,其實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她媽是勾引別人的小三,她自己也是!”


    “閉嘴!”


    盡管知道江梔並不喜歡自己,可是封子衡還是見不得別人詆毀侮辱江梔。


    人總是這樣,對自己喜歡的人總是一再偏愛,直到毫無立場。


    “我憑什麽要閉嘴!你知不知道,她曾經勾引過自己姐姐的男朋友,這樣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愛,而且她還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了,她心裏根本就沒有你,我才是愛你的啊,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關穎不知道,她越是這樣,就越是會把封子衡推得更遠。


    封子衡看關穎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瘋子,他冷聲說:“關穎,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關穎尖聲吼叫,眼眶通紅一片,她撲上去一把抱住封子衡,“我隻是太愛你了,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愛你,我從很久以前就愛你了。”


    隻可惜,封子衡並不感動,反而還覺得很滲人。


    他一把推開關穎,決絕道:“關穎,我不愛你,就算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我都不愛你。”


    還有什麽比自己愛的人親口說出絕情的話更殘忍的呢。


    關穎覺得自己的心在此刻變得支離破碎,他親手把自己捧著送上去的心狠狠摔在了地上,自己視若珍寶,他卻棄之如履。


    不是每一顆送上去的真心都會被人接受,既然送出去了就要做好被拒之門外的準備,可是她不接受這個結果,她不接受!


    “子衡,我真的好愛你,你看看我好不好,我一直都在這裏啊,你……”


    關穎字字句句都帶著淚,她的眼淚打濕了男人的衣衫,可是他卻視而不見。


    “關穎,我希望我們之間好聚好散,你這樣胡攪蠻纏是沒有用的。”


    “不要,我不要和你分開。”


    關穎都要把頭要成撥浪鼓了,可在封子衡麵前卻一點用都沒有,他打開了關穎那側的車門,麵無表情地說:“你走吧,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盡管關穎百般不願千般不舍,可封子衡還是離她而去了。


    夜風吹來,關穎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她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不知這樣待了多久,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你上次不是說要跟我合作麽,我答應你。”


    封子衡開車回到家,卻驚訝的發現蔣麗正在等自己。


    屋裏燈火通明,蔣麗端坐在沙發上,脊背挺得筆直,頭發梳的一絲不苟,她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無論在家還是在外麵,都沒有片刻的鬆懈,她的人生就像是上著發條,有用不完的精力,永遠也不知道累。


    可是封子衡清楚地看到了蔣麗兩鬢斑白的頭發,她的眼角也有著深深淺淺的皺紋,她終究不再年輕了。


    封子衡走過去,坐在了蔣麗對麵,“媽。”


    蔣麗抬眸看了封子衡一眼,她的目光沒有一絲溫度,冰的嚇人,封子衡從小就是在這樣的目光下長大的,有的時候,他甚至都懷疑,自己和封素卿到底是不是蔣麗的親生孩子,不然為什麽她對他們一點也不溫柔,有的隻有無窮盡的命令和嚴厲。


    “你和外麵那個女人也該斷了吧。”


    封子衡抿了抿唇,沒說話。


    蔣麗淡淡道:“我這麽做都是為你好,一時的犧牲能換來一世的輝煌有何不好,更何況,愛情這種東西最是虛無縹緲,一點用都沒有,人可以沒有愛情,但是不能沒有金錢和權力,隻有能握得住的,才是最可靠的。”


    封子衡放在膝蓋上的手驟然緊握成拳,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認知,有自己的是非判斷,小的時候因為對一切還懵懵懂懂,所以他一直都按著蔣麗給他規劃好的道路走,蔣麗說往東他絕不往西。


    可是難道蔣麗就永遠是正確的麽?


    他不想再當一個隻會聽話的傀儡了,他想要擁有一個完整的屬於自己的人生。


    封子衡抬起頭,目光直視蔣麗,他問:“媽,你愛過我爸麽?”


    自從父親去世後,家裏沒有一張父親的照片,蔣麗也從來不帶他們去祭拜父親,他覺得一個機器人也不會像蔣麗這樣冷血無情。


    這句話,憋在封子衡心裏很久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支撐著蔣麗一路前行變成了如今的女強人,她究竟是天生冷血還是後天受了刺激。


    聽見封子衡的話,蔣麗怔住了。


    冰冷的外殼似乎有了一瞬間的皸裂,可也僅僅隻是一瞬間,她就又變成了往常那個沒有表情冷冰冰的蔣麗。


    她對封子衡說:“我不愛他。”


    “我恨他。”


    ……


    重症監護室裏。


    鍾斐守在江梔病床前,他低頭看著病床上的江梔,她的麵色蒼白的近乎透明,眼睛緊緊閉著,呼吸單薄而孱弱。


    他本就是一個沉默寡言不善言辭的人,此時此刻麵對昏迷不醒的江梔,他既不會說甜言蜜語的耳語,也不會說祈禱她醒來的願望,他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所有想說的話,所有的感情,都在他看向她的目光裏。


    一切不言而喻。


    他相信,她會懂。


    重症監護室的探視時間有限,鍾斐隻進去十五分鍾就出來了。


    宋成愛焦急地問:“怎麽樣?她有沒有動一動手指,或者眨一下眼睫毛什麽的?”


    麵對宋成愛的熱切,鍾斐很認真的回想了一下,給了宋成愛非常真實的兩個字回答。


    “沒有。”


    “……好吧。”


    宋成愛已經漸漸能習慣鍾斐這種麵無表情言簡意賅的說話方式了。


    “阿四,正嘉聯係不上你,就給我打了個電話。”陸臻朝鍾斐走了過來,“他說呂繼坤當場死亡,還有三個參與綁架的人已經跑了,正在搜查中。”


    “嗯。”


    鍾斐淡淡地點了一下頭,他轉頭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裏麵的江梔,盡管他臉上仍舊是沒什麽表情,可是那一刹那,宋成愛在他漆黑深沉的雙眸裏看到了濃鬱到化不開的深情,星星點點匯聚成汪洋大海,讓他這張平板式的麵癱臉都變得動人起來。


    ……


    江梔其實並不是完全對外界沒有知覺。


    她知道有一個人抱著自己離開了爆炸現場,也知道在第二次爆炸發生的時候,那個人用自己的身體牢牢地護住了她。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喚聲,時輕時重,有的時候像是來自遙遠的山穀,有的時候又像是重重敲擊在她的心髒上,她費力地辨認著那個聲音,低沉而喑啞,悲傷又哀慟。


    她被這樣的聲音刺痛了。


    痛到不能呼吸,痛到靈魂都在顫抖。


    渾渾噩噩間,過去的種種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眼前不斷閃現重演,她看見了年幼的自己,穿著破破爛爛滿是補丁的衣服,一臉豔羨的看著同齡小女孩漂亮的碎花裙子。


    她還看見蘇眉拿著一個掃把,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自己身上,赤紅著雙眼歇斯底裏的怒吼:“都是你害的!全都是你害的!我的人生都被你給毀了!”


    緊接著畫麵一轉,一個男人把她抱上救護車,他不停地對自己說:“你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你一定能活下來的。”


    最後的最後,那些光怪陸離的,不斷變幻著的畫麵都匯聚成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男人深沉冷峻的麵龐逐漸清晰,眉眼溫柔的對自己伸出了手。


    他說:過來。


    江梔心髒劇顫,那一瞬間,她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奔跑過去。


    男人張開雙臂,把自己牢牢抱進了懷裏。


    “病人生命體征正在逐漸恢複。”


    “太好了。”


    旁邊有人好像說了什麽,但是江梔沒有聽清楚,她隻感覺男人在自己耳邊無比溫柔的說:“睡吧,等你睡醒了,就能看見我了。”


    於是她非常聽話的閉上了眼睛,不知沉睡了多長時間,江梔終於對外界有了感知,朦朧中,她感覺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他一直守在自己的床前,沉默著,一言不發,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


    她非常地努力想給他一點回應,隻可惜力不從心,隻能動一動手指,用這樣的方式告訴他自己很好,不用擔心。


    “動了動了!”


    宋成愛激動地差點一蹦三尺高,“小梔的手指動了!”


    江梔轉進普通病房已經兩天了,這還是她第一次出現反應,鍾斐立馬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指尖的輕微顫動,心情在一瞬間變得欣喜若狂,無以複加。


    宋成愛立馬叫了醫生過來,醫生檢查了一番,然後說:“病人現在情況很好,不出一天,應該就會醒來的。”


    這句話等於是給鍾斐和宋成愛吃了一顆定心丸,懸了許多天惴惴不安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


    於是鍾斐就一直等著江梔醒來,宋成愛本想體諒鍾斐現在也是個病人,讓他回去好好休息,自己晚上陪床,結果鍾斐根本就不配合,屁股上像粘了強力膠一樣釘在板凳上一動不動。


    才短短三天,宋成愛對鍾斐的印象就已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以前有多反對,現在就有多佩服鍾斐,見狀她也不好再繼續跟鍾斐搶,臨走前宋成愛特地對鍾斐叮囑了一句,“要是小梔醒了,你可一定要打電話告訴我啊,我睡覺不關機的。”


    鍾斐點了點頭,然後就又回歸到望妻石的狀態中了。


    宋成愛無奈地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便離開了病房。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饒是鍾斐是鐵打的,也做不到不吃不睡,更何況他現在還是個病人,精神自然就大不如從前,就在他正跟瞌睡戰鬥的時候,隱約聽到了一聲“鍾斐”。


    聲音很輕,四散在安靜的病房內,就像羽毛一樣劃過鍾斐的肌膚,輕柔的沒有一絲痕跡,卻讓鍾斐渾身一震。


    他瞳孔微顫的看過去,江梔已經睜開了眼睛,盡管麵色依舊蒼白,可是她的眼睛卻非常的亮,淺色的瞳仁含著點點笑意,清淺蕩漾,格外動人。


    “抱歉,晚了一點。”她說:“你等我很久了吧,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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