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場仗所涉的範圍不大, 參與的人數也不多,但在這種小米加步槍都還沒普及的年代,幾個月能打完已經算是迅速。畢竟接下來馬上要開始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足足打了四年。


    謝煊初夏時節離家, 到這一年入秋,還沒結束。六月份薩拉熱窩事件爆發後,歐洲開始打仗, 果然如采薇所料, 棉花的價格在慢慢上漲, 她這幾個囤的貨,理論上已經賺了幾萬大洋,不過她知道這才剛剛開始,等到明年後年, 價格應該會更高。紗廠的經理, 看到這形勢, 直誇她有先見之明。


    不過對現在的她來說,賺錢這件事, 遠遠比不上對謝煊的擔憂。


    這兩個月以來, 她又收到了他的幾封信,雖然語句聊聊, 但每每讓她不忍釋手。她也想過回信, 但他在行軍途中,收信不方便,最終也隻能作罷。


    而采薇最擔心的事, 終究在九月中旬發生。這幾個月來,謝煊帶兵接連收複淮南阜陽和六安,將田越的部隊打得抱頭鼠竄,節節敗退,這看起來就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勝仗,隻等著謝煊凱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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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追到六安南部的大別山時,田越的殘部得到大別山匪首王大年支援,給謝煊這支風雨兼程幾個月,打得有些疲勞的軍隊一個措手不及,遭到重創。


    信息不發達的年代,那邊情況到底如何,上海這邊並不清楚,消息幾經波折,傳過來,自是走了樣。報紙上各種猜測,有說謝家三少被俘,有說身受重傷,還有說已經死了。采薇問謝珺,他也一無所知。


    這讓采薇一連幾天沒睡著覺。


    直到四天後,謝司令從南京回到上海,還帶著本來應該在大別山下的陳青山。當然,采薇也沒見著人,還是阿武告訴她的,說三少那邊在大別山遭到埋伏,雙方都受到重創,田越躲進了山中,三少退到霍山縣城,雙方暫時僵持著。田越的人已經所剩不多,但三少損失也不小,彈藥幾近用盡,陳青山回來是為了從江南製造局運輸彈藥,他必須趕到田越反攻之前,將彈藥送去補給,不然這場仗隻怕會前功盡棄,而且三少也有危險。


    采薇一聽,心急如焚。問謝煊有沒有受傷?得到“好像受了點傷,但問題不大”的答案,才稍稍放心。


    但她總有還是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敢再這麽等下去,思前想後之後,做了個瘋狂的決定——她決定去找謝煊。


    好在謝家對她管得不嚴,對陳管家撒了個謊說是回娘家幾日,也沒被人懷疑。她當晚就安排了幾輛工廠用來運貨的馬車,裝了幾車棉花,扮成商隊出了上海城。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把程展從江家借了出來,江鶴年知道她要幹什麽去,竟然也沒反對,隻交代程展好好保護她。


    采薇之所以想著帶上程展,一來是因為他就是安徽阜陽人,二來是他以前是鏢師,身手還好。


    雖然車隊快馬加鞭,但追上陳青山,也已經是兩日後,進入了安徽的地界。


    陳青山十幾個人,穿著戎裝,荷槍實彈,總共運了三馬車彈藥。照理說做軍人打扮運輸貨物,應該是最安全的。但采薇看著他們,卻隻覺得有點心慌。


    陳青山看到來人,自是驚訝不已,勒馬掉頭,跑到男裝打扮的采薇跟前,急急問:“三少奶奶,您怎麽來了?”


    采薇道:“我去看三少。”


    陳青山一聽更急了:“您這不是胡鬧麽?趕緊回去,不然到時候三少得罵死我。”


    采薇不為所動,看了眼他們前麵的馬車,思忖片刻道:“青山,你聽我說,你把彈藥卸下來裝在我車上。”


    陳青山不明所以地看她。


    采薇繼續說:“如今安徽打仗,彈藥比金子還珍貴,你們雖然帶著槍,但總共就十幾來人,若是遇到土匪或者田越遺落的殘部,那就麻煩了。我這裏運的是棉花,土匪大概率不會感興趣。”


    陳青山猶豫了片刻,點頭:“你說得有道理,我一心想快點把彈藥運到三少那裏去,倒是沒多想。”


    兩支馬隊靠近,一行人將彈藥卸下來,裝進采薇的四輛棉花車裏,彈藥在內,紮好的棉花在外,看過去還是普通的棉花車。


    陳青山裝好車,猶猶豫豫道:“三少奶奶,您真不回去?”一想到若是三少看到他運個彈藥,把三少奶奶一塊運氣了,十有八/九會被一頓削。


    “都已經到這裏了,回去做什麽?放心吧,這不關你事,我不會讓三少罵你的。”采薇想了想,又說,“你挑幾個人換下軍裝,跟我們先走。其他人繼續押車在後麵趕路,別離我們太近。”


    陳青山道:“好。”


    安排妥當後,江家的四輛馬車先出發,一路上還算順利,直到進入阜陽地界不久,僻靜無人的官道上,忽然出現幾塊大的攔路石。馬夫趕緊拉車,跑得正快的馬兒揚起前蹄,發出響亮的嘶鳴。


    車子剛剛停下,前麵就冒出來一群穿著短打的男人。


    坐在采薇身旁的陳青山,下意識要從身後摸槍。采薇止住他,小聲道:“附近肯定還有埋伏,別自曝身份。”


    陳青山聞言點點頭,將手拿下來。


    程展從最前麵那輛車下來,朝來人拱手道:“當家的辛苦了!”


    這是鏢行黑話,聽到他這麽說,那前麵的匪首,上下打量一番,淡淡回道:“掌櫃的辛苦了。這車子上運的是什麽?”


    程展拿出一袋大洋遞上去,恭恭敬敬回道:“運的是棉花,還望當家的行個方便,給我們東家借個道。”


    匪首身邊的小弟接過大洋,道:“大哥,聽這人說話,應該就是個普通鏢師。”


    匪首打量了下程展:“去檢查一下車子,看是不是棉花?”


    兩個小土匪趕緊跑到馬車旁邊,打開遮雨的油紙,又用棍子戳了戳,然後跑回來道:“確實是棉花。”


    匪首點點頭:“你們運氣好,最近棉花挺值錢的,若不是我們等著更值錢的東西,你們這些棉花,我們就要收了。”


    程展連忙點頭哈腰道:“多謝當家的。”


    說罷擼起袖子,將石頭搬開,回到了車上。


    陳青山暗暗舒了口氣,對采薇小聲道:“還好有程展大哥,不然就麻煩了,這些勞什子的土匪,看來是真的在等我們的軍火。消息怎麽靈通?”


    采薇也鬆了口氣,在車子從人跟前劃過時,不動聲色看了一眼,心中升起一絲訝異,這些人說是土匪,但又總覺得不像尋常土匪,總之,說不上來的奇怪。


    又小半日過去,眼見要進入阜陽城內,一個穿著戎裝的士兵,從後麵飛速追上來。他渾身是血,也沒叫停車,隻騎馬跑在一旁,大聲道:“陳副官,車隊果真被劫了,那些土匪似乎是專門針對這批軍火來的,殺了我們的人之後,發覺車上是空的,猜到咱們換了車,已經追上來了。我趁著交火的時候,搶了一匹馬跑來送信,你們快點,我估計天黑後,他們就能追上。這批土匪不尋常,火力很強。”


    陳青山順手將受傷的小士兵撈到車上,自己卻是有點懵了。


    采薇的心也撲通撲通直跳,他們總共就幾個人,那些土匪不知道有多少,若是被追上,這批彈藥就得拱手送人,謝煊得不到補給,那就真的麻煩了。


    她想了想,問前麵的程展:“程大哥,阜陽有去六安的水路嗎?”


    程展回:“有的,這裏我再熟不過,若是要換水路,我來安排。”


    采薇鎮定下來,對陳青山道:“我們進城後,分兩批走,一批帶著彈藥走水路,一批繼續運著棉花趕路。”她皺眉看了看天色,“不過得等天黑,白天目標太大,在碼頭卸貨,很容易引起別人注意。”


    也不知是不是運氣還算不錯,天黑下來時,那幫土匪還沒有追到城內。而程展則已經安排好了三隻貨船,專門找了個廢棄的碼頭,將幾大箱彈藥裝上了船,一行人就這樣神不知鬼不覺分道揚鑣。


    到了船上,繃著一根弦的陳青山,卸力一般靠在船舷上,大口呼吸著道:“我真沒想到,三少已經收複了安徽,竟然還有土匪敢搶彈藥。若不是三少奶奶,隻怕這次是凶多吉少了。”說著,皺眉有點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不過這到底是那座山頭的,怎麽膽子這麽大?”


    采薇想了想,問:“你也覺得奇怪?那你看他們像土匪嗎?”


    陳青山點頭:“土匪應該是沒錯的,不過肯定不是尋常土匪,不然沒這麽大膽子打劫我們的軍火,而且還窮追不舍,我估摸著背後有支持。”


    “那你覺得背後是誰?”


    陳青山思忖片刻:“要麽是田越的殘部,要麽是河南那邊。本來北京是要下令讓河南那邊出兵的,但司令派了三少搶了先,而且一路告捷,河南那邊肯定心有不滿。”


    采薇想了想又問:“除此之外呢?三少有沒有什麽仇人?想置他於死地的仇人?”


    陳青山搖搖頭:“除了呈毓貝勒,雖然三少也得罪過一些人,但能談得上深仇大恨的,據我所知是沒有。能有這麽大能力,膽敢搶軍火的,那肯定更不存在。”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這章要讓三少和媳婦兒見麵的,但沒寫完,那就明天見吧。


    我保證這個星期讓三少圓房,不然把孩子憋壞了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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