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雪也沒有強求的意思,給她扯好被子,嚴密地裹到脖子以下,慢慢站直了身子:「不管你信與否,我從未覺得你髒。」


    她的眸子在這時候溫柔得像天上的月亮。


    水雨月閉緊了嘴不說話。


    「你若是想,我便給你。」


    「如果你不喜歡這些東西,明日我可以帶走。」


    水雨月一言不發。


    「我說要給你贖身,絕非是隨口戲言。你當真以為我毫無所求嗎?」


    水雨月聞言抬頭,望著那雙漆黑的眼睛。


    裏麵有情動的光亮,不再掩飾的波瀾,卻還是那樣的幹淨,裝著認真和雪,毫無下流和欲色。


    「那請問,殿下想要什麽?這張臉?還是我的身子?」水雨月壓著心底的悸動和疼痛,色厲內荏地嘲諷道。


    暮城雪沒在意她譏誚的臉色,隻是抬手摸了一下鑲金的玉墜子。


    白熾的火苗在燈盤裏跳躍著,映在她的臉上那樣落寞昏黃,像夕陽下安靜的城。


    有句話在她心裏放了許久,幾乎落灰了。


    她伸手,放在水雨月被窩下的心髒上空。


    ***


    水雨月忽然驚覺,暮城雪好像永遠不會和她生氣,不會沖她發脾氣。


    她還久久愣著,暮城雪已經給她從櫃子裏找出一套幹淨的衣服,放到被子上麵。她睫毛動了動,很克製地將眷戀都攏回眸中,很快隻剩下一雙毫無波瀾的瞳孔,轉身去旁間暫避。


    水雨月望著最下麵那件褻衣上的繩結,莫名其妙又紅了臉。


    一時又恍然,她剛剛又見暮城雪碰了一下那玉墜子。


    那墜子是什麽來歷來著?她費力地在亂七八糟的記憶裏找了半天,終於想起來暮城雪說,那是一位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送給她的。


    她換好後便重新躺了回去,挺屍一樣瞪眼幹躺著,一副要把一生的沉默都用在這一晚的姿態。暮城雪也沒說話,蹲在地上,用那雙不沾陽春水的手撿拾棋子,又打了水來,將其一一洗淨。


    她潔白的衣擺拖在地上,也沒有伸手提上一下,隻是安靜地蹲著清洗。水雨月看著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心酸,猶豫著想要幫她撿。


    暮城雪沒讓她動,撿完了就找出湯媼為她灌上,淨過手爬上床,躺在她外側。


    「歇息吧。」她滅掉燭火,一如往常般說。


    花魁抱著湯婆子失了眠,幹躺了半夜。


    暮城雪第二日早上破天荒地提出要在樓裏用朝食。


    水雨月還記得她如往常一般收拾好了,到了平日裏暮城雪該走的時辰,這人卻張口說道:「我餓了。」


    水雨月拿昨日晚上她帶來的梨花酥和蜜糕給她,這人卻不接,隻是道:「我要吃飯。」


    水雨月反應過來,她這是記著昨晚上的話呢。


    「安陽殿下想吃便上外麵去買,免得我這醃臢青樓髒了殿下的口腹。」


    暮城雪任由她夾槍帶棒地嘲諷,隻是安安靜靜地坐著望她不動彈,看著竟有些眼巴巴的感覺。


    花魁無語了:「你別這麽看著我。」


    暮城雪今日早上格外固執,不管她怎麽軟磨硬泡,開口就一句話:堅決要求吃飯。水雨月沒了辦法,望著這人的眼神再擠不出尖酸的話來,隻好作罷。她實在不想委屈了潔癖的暮城雪,又怎麽都哄不動她,一時間竟沒了辦法。


    花魁無奈道:「您好歹也是王女,還有那麽重的潔癖,怎麽能在青樓裏吃飯呢?」


    暮城雪:「我亦是人,也要吃飯。」


    水雨月:「......」


    她真是無奈了:「安陽殿下,到底要怎麽樣?」


    安陽殿下固執地坐在椅子裏等她的飯。


    水雨月沒了辦法,隻得央了庖廚挪挪地方,親自下廚做飯。


    一大清早,春歡樓內部就有小道消息流出。


    ——花魁要下廚給王女做飯。


    於是驚醒全樓前來圍觀。


    「我的天,好恩愛啊,花魁這般驕傲,居然也肯為了恩客洗手作羹湯——」


    「什麽恩客,這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我要是有這麽個客人,晚上做夢都能笑醒——」


    閑言碎語灌了水雨月一耳朵,旁邊還有個暮城雪時不時指手畫腳。


    「不吃蒜。」


    水雨月憋著氣把那塊蒜用菜鏟挑出來。


    「不喜白蘿蔔,放土豆可以嗎?」


    水雨月試圖微笑,丟下手裏已經切好的白蘿蔔,轉頭去削土豆的皮。


    「不吃胡蔥......」暮城雪總覺得這庖廚裏的火氣太大,下意識找補道:「嗆......」


    水雨月閉了閉被那胡蔥刺激得清淚長流的漂亮狐狸眼,微笑。


    「不多做一點嗎?你不吃?」暮城雪又問。


    「少放胡椒,我不太能吃辣......」


    水雨月手一抖,瓶子裏的胡椒麵就全灑在了鍋外,隻剩下一個薄薄的底。


    天,這玩意比黃金還值錢,因為暮城雪一句話,灑了。


    她忍無可忍地轉過頭,提氣吼道:「你到底吃不吃?出門左轉一條街,多的是伺候你的廚子!大!小!姐!」


    背箭的將軍竟也被她氣勢駭得一震,往後退了一小步。


    不遠處扒著門看戲的一群花女門也跟著齊齊一抖:這怎麽回事?剛不還好好的琴瑟和鳴濃情蜜意嗎?


    「這是為何?」阿香轉頭看阿茶,用口型比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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