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示意她看不遠處:「晁燮要的茶。」


    暮城雪顴骨動了動,沒說什麽。


    「節目什麽時候開始?」子衿尋了一個路過的龜公問道。


    「快了客官!還有一刻便好......」


    暮城雪壓著嗓子,低聲模仿著男子聲調:「有戲摺子嗎?」


    那龜公隻覺得這人聲音有些奇怪,但並未多想:「公子可以問我,我......」


    暮城雪於是直截了當地問:「花魁在第幾個?」


    「花......花魁水霜霜的大舞在最後一個,壓軸出場.......」


    那兩個姓晁的就在不遠處坐著,聲音時不時就會飄到她耳朵裏。暮城雪要了茶,百無聊賴地等了一會兒,覺得煩悶得厲害,於是起身上樓去尋水雨月。


    人是沒尋到,倒先碰見了阿蕊。


    過一會兒便要開場,眾花女們都聚在一樓的小台子上候著。阿茶左瞧右瞧,總覺得自己今日的耳墜子有些鬆垮,又不好出去,便教阿蕊上樓去取。阿蕊得了吩咐,很快找到了阿茶要的東西,下樓的時候正巧在樓梯上碰見了上樓的暮城雪。


    原本阿蕊還隻是覺得那白衣的樣子有些眼熟,但見是個男人便沒有多想。直到暮城雪開口問她:「你去何處?」


    這句沒刻意壓著,阿蕊便聽出了她的聲音,頓時興奮道:「暮!暮姐姐!」


    麵具一摘,露出來一張清麗的女子麵龐。


    阿蕊相當喜愛暮城雪,好不容易讓她見到了,豈能輕易放過,眼前瞬間一亮,仗著年紀小湊上去一通搭訕。暮城雪果然沒辦法,對著這小孩子不知為何竟拉不下臉來,便與她說了好些話。直到阿蕊問起來她要去何處,暮城雪才答道:「我尋水雨月。」


    阿蕊頓時退開一步,看她的目光很不一樣,有些奇異,還有些迷茫。


    暮城雪見她反應不對,便問道:「這是何意?」


    阿蕊回一回神,笑著答道:「姐姐這個說法很是奇特,我心中奇怪,一時便出了神。」


    暮城雪一隻手置於身後,側身承光立在她下麵兩級台階上,很安靜地平視著她,器宇軒昂的樣子讓阿蕊覺得一陣仰慕,仿佛這人是她極其親近的長輩一般。


    從見到暮城雪的第一麵起,她便覺得這人不同。與別人眼中的「不同」還不一樣,她看暮城雪不同,還多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她生來就與這人有著剪不斷的聯繫一般。阿蕊也覺得自己這想法來得奇怪,便隻藏在心裏,竟沒有與任何人說。


    「如何奇特?」暮城雪問道。


    阿蕊彎彎大眼睛,一雙鹿眼裏滿是活潑靈動,仔細去瞧,連眼睫毛卷翹的弧度都盛滿了狡黠:「姐姐本身就很奇特。」


    暮城雪聞言也未與她置氣,相當好脾氣地重複了一遍。阿蕊皮夠了,這才正色道:「在春歡樓裏,沒人會叫小姐的真名,大家都是要喚藝名或是花牌的。」


    暮城雪微微一笑,道:「適才你也說了,我並非常人,叫法自然也與旁人不同。」


    阿蕊笑起來,臉上有著細小的絨毛:「姐姐果然是極其不同的,水姐姐真是好福氣。」


    出人意料的,暮城雪主動問了她的名字。


    阿蕊笑道:「我叫——」


    暮城雪認真等著她的答案。


    阿蕊故意停了停,復又笑道:「我不記得了。」


    暮城雪道:「不記得了?」


    這麽小的孩子,竟也缺失記憶了嗎?


    阿蕊還是那副天真如花的笑容,在燦爛的陽光下無端端顯得有點脆弱:「是,我不記得了。」


    ***


    因著這一耽擱,暮城雪便沒再去尋水雨月,下樓進了隔間。


    不遠處的另一個隔間裏,晁坤坐在主位,與晁燮說著話。


    「父親此次回京,可有什麽打算?」


    晁坤諱莫如深又撲朔迷離地沖他一笑:「吾所受之苦,必加倍奉還。」


    晁燮心想這是要向暮家算帳了,頓時興奮起來:「父親要如何做?」


    晁坤彎唇,右手搭在桌麵上,手指輕輕在桌麵上敲著:「這不是你該問的。」


    那手指敲在木頭桌麵上,竟發出噹噹啷啷的聲響。


    晁燮心下一驚,不敢再多言。


    「你最近可去過峰山?」晁坤突然問道。


    晁燮不敢撒謊,小心答道:「是,祖父要我過去。」


    晁坤沒再說話。


    那邊龜公端著一壺茶走了過來。


    晁燮訝然,微抬著下巴看他。


    「這是何意?」


    龜公恭恭敬敬地將那壺茶放在桌上,親自為二人斟上:「媽媽有言,要小的為二位上壺好茶。」


    晁燮不解,全當是竇媽媽欲要討好父親,看著他家位高權重前來結交。


    他想起來從前私下裏和竇媽媽交易一事,偷眼瞧了下父親——卻見晁坤端坐沉穩,麵色卻是極其冷峻。


    仿佛並不想喝這壺茶似的。


    龜公卻已經端到他麵前,請他一試。


    他父親沒喝,跟沒看見似的。


    晁燮又大惑不解起來:難不成他爹和春歡樓還有什麽過節?


    這些暗湧都藏在簾子後麵,除了三個當事人以外,無人看見,也無人知曉。


    龜公行禮離開,上了樓,立在竇媽媽身邊。


    「媽媽,晁大人沒喝,倒是晁小公子淺嚐了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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