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江然懂他非要當眾剃頭這個舉動的意義,他要的不是那三厘米的寸頭,他要的是他低頭。


    江然眼看著理髮器要碰到自己的鬢角,他忽然發瘋似的抬手推開傅鄴,對方早有準備,握著他襲來的拳頭,隻是輕輕一別,江然整個人被傅鄴轉了個身箍在胸前。


    傅鄴低聲冷笑:「三年,沒學會規矩,沒學會識趣,沒學會擒敵技術,隻學會了發脾氣,耍性子,昭顯一下可憐的自尊,是這樣嗎?」


    江然的胳膊被別的生疼,傅鄴的腰扣就硌在他的腰傷處,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回頭罵道:「你,你最好弄死我!」


    「那不會,但你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好過。」傅鄴右手的理髮器重新工作,他別著江然的手用了用力,勸道,「我盡量保證剃得均勻,但你要反抗的話,我不介意讓你更難受。」


    別開生麵的軍訓第一天。


    江然在這句話裏心底升騰起無數恐懼,以前哪怕周擎天再罵他,都是口頭幾句恐嚇,可以說江然沒有經歷過現在這種逼真的威脅。


    「你,你放開我!我去投訴,去你們督察告你,我……」


    江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麽,但他看到自己的頭髮掉在塑膠跑道上時,他的確愣住了。


    這不是開玩笑。


    江然這個時候頭腦是發著蒙的,他沒想到對方真的會這麽做。理髮器嗡嗡作響,江然安靜了下來。


    他心底漸漸有種異樣的感覺,這個人對自己不再帶著「偏見」和「同情」。


    大一的教官要他理成三厘米的寸發,江然不肯,因為他不想來這裏,不想成為什麽「特招生」,最後鬧到院長那裏,周擎天看著他無奈地搖頭:「不想理就不用了,三厘米五厘米得無傷大雅。」


    周擎天看向他的眼神裏帶著惋惜,又有可憐,好像時時刻刻在提醒他,他成了父母雙亡的。


    而這所學校,就是為他造得福利院,隻可惜隻有他一個孤兒。


    健全家庭的孩子是沒有辦法體會孤兒的心境,江然從那時候起成了學校名副其實的「入侵者」,開始了一場持久難消的,把他父母一生的信仰,恪守的紀律全部摔碎。


    因為父母在信仰和他麵前,選擇了前者。


    此刻,江然看著地上的碎發,竟然生出些快意來,他覺得傅鄴剃得不隻是他的頭髮,而是他第一次有了被管束的滋味。


    這種感覺,他已經有十年沒有體會過了。


    傅鄴別出心裁的「立威」達到了很好的震懾效果。


    「剃頭儀式」到最後很順利,因為江然的胳膊已經沒了知覺。


    碎發大多掉在了江然和傅鄴的身上,那種真實的癢讓他回到現實世界,看到眼前的同學美美看戲的表情,以及這個略帶屈辱的姿勢,都讓咬牙切齒地討厭身後這個人。


    在這種時候,正常人的反應是乖順地度過接下來的一個月,但江然想的是,反正都會好過,我為什麽要聽話?


    更深一層的渴望,他沒有細想,他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會怎麽管他?


    本來三七分的男團髮型,瞬間變成了毛寸。


    傅鄴放開他的時候,江然的雙腿和腰都打著顫,眼看就要跌倒。傅鄴在身後輕輕地拉著他的腰帶,讓他倚靠著自己,借力站穩。


    這個動作很小,學生正對著他們,看不到倆人緊貼著的側麵。隻有江然感受到貼著傅鄴胸口時,那有力的心跳,以及那低沉的呼吸。


    對方身上的味道像一張輕絮織成的網,將他包裹其中。


    半晌,傅鄴低聲道:「能站了嗎?歸隊!」


    江然其實已經緩了過來,可他就是想和這個人抬槓,他心道,我又沒讓你扶我站著。


    他索性擺出痛苦的表情,微微搖頭。


    傅鄴冷笑了一下,抬手接過助教手裏的夾板,故意碰到他昨天受過傷的側腰,江然頓時疼地跳了起來。


    等他回身怒目相向時,對方的眼神裏居然帶著驚訝。


    看到「新生」的江然,傅鄴的眼神軟了下來,哪怕隻有轉瞬即逝的一秒鍾,隨後又冷道:「歸隊!」


    江然撇撇嘴站回了隊裏。


    助理教官拿著毛巾遞給傅鄴,現在他的衣服裏全是碎發。


    一出鬧劇就這樣謝幕了,傅鄴想回去洗個澡,所以早一個小時解散了他們。


    此刻江然站在盥洗室裏照著鏡子,他不停地摸著自己的紮手的寸頭,千萬遍地咒罵:「這特麽和光頭有什麽區別,還剃這麽醜!」


    何謂在一旁笑:「我覺得還行,挺好看的,你沒聽過一句話,剃了光頭的顏值才是真顏值。」


    「滾蛋!」江然罵了一句,隨後心底的不服瘋狂地叫囂。


    江然是這所運轉機器裏唯一沒被磨平稜角的利刺,他自然不可能就這樣頂著這顆「光頭」皈依佛門,一心向善。


    他壞笑著問宋晨磊:「磊子,教官們在哪裏吃飯啊?」


    「食堂二樓,專門劃了一個區域。」


    江然低頭看了看手錶,還不到飯點,他立刻跑了出去。


    第3章 惡作劇


    傅鄴一回到培訓中心的房間,立馬脫衣服清理身上的碎發,江然的發質軟,此時頭髮幾乎貼滿自己的前身和後背,有幾處瘙癢的泛著紅。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其實他有無數種辦法讓人聽話,可當他看到江然眼裏的憤然時,腦海裏不自覺地和昨天那個靠在樹幹上痛哭失聲的人重合,他心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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