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宋晨磊後背都發涼,他悄悄雙手合十祈禱:「求求各路神仙保佑,千萬別是他!」


    在他念經般的禱告聲裏,教官們已經朝各自負責的區隊走了過去。


    宋晨磊瞪大眼睛盯著傅鄴,咬牙切齒地吐字:「求求了,別啊!別啊!」


    當傅鄴的目光在一眾區隊編號裏停留在「偵查一區」時,宋晨磊吐氣:「完了!」


    傅鄴越走越近時,江然才徹底看清這個人的長相,也有些明白宋晨磊反應如此巨大的原因,這張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那雙充滿寒意的眼睛居然是撩人的桃花眼,但他漠然的眼神卻讓此刻燥熱的天氣都涼爽了幾分。


    傅鄴穿著製式警靴,一步一步地踩在草坪上,就像踏著這些人的心跳。


    他最終站在了偵查一區的隊伍麵前,目光很淡地掃掠了一眼,低頭看了看夾板固定著的人員名單。


    「警體委,報人!」


    這是傅鄴的開場白,薄薄的唇緊抿成弧線,聲音低沉帶著距離感,但每一個咬字又像在摩擦聽者的耳膜,清冷裏燃著火。


    「報告教官,偵查一區……」警體委迅速報完人數之後。


    傅鄴抬頭看著這群怏怏不振的學生,他說:「未來的一個月,將由我和大家共度。傅鄴,天陰市局刑偵支隊支隊長,很高興認識大家。」說完,十分標準地敬禮。


    按照軍訓安排,軍訓第一天不會有訓練任務,主要是簡單的交流互動,直白來講是立規矩。


    在「教官盲盒」未打開之前,所有人都以為傅鄴的規矩是最多的,但此刻他隻是環視著每一個人,並沒開口。


    這種沉默,比念規章製度更能激起人的恐懼和敬畏。


    在烈陽之下不知站立了多久,很多人的腿腳開始發麻,傅鄴終於開口了。


    「昨天下午每個區隊的區隊長應該都在你們的班級群裏發了一份《入校生培訓手冊》,要求各位按照上麵的標準來整理儀容儀表。」


    傅鄴朝前走著,眼看就要撞上第一排的人,他的目光落在了江然臉上,聲音低了幾分:「那為什麽有的同學沒有照做呢?」


    這句話,隻是在問江然。


    昨天下午,宋晨磊喊他去理髮的時候,江然推脫在和翁雅約會,此刻這位舍友已經在心裏替他選好了墓地。


    傅鄴距離他很近,近到江然的呼吸間都是他身上的氣息,那是一種藥感的香氣帶著野百合的味道,清涼又微苦。


    江然抬頭忽然對著他笑,問他:「教官很喜歡和人貼這麽近說話嗎?」


    他比他低一點,眼神就飄在對方的唇角,此刻傅鄴下壓唇線,江然再蠢也知道對方生氣了。


    宋晨磊現在已經規劃好了江然的「頭七」一定風光大葬。


    江然識趣地回答:「昨天接到通知的時候,我病了!」


    「什麽病?」


    「發燒了!」


    「現在還燒嗎?」


    「不了。」


    話趕話說到這裏,江然忽然有些後悔編「發燒」這個藉口了,直接說自己腰疼多好。


    果然,傅鄴退後一步說:「那中午解散之後,把頭髮剪短,下午我檢查。」


    「不用等下午,我不剪。」


    傅鄴正用筆圈住「江然」這個名字,他頭也沒抬地問:「理由。」


    「因為這樣的要求本身就荒謬,我不想為這種荒謬可笑的要求當個可憐的擁護者。」江然看著傅鄴,一字一頓地說。


    對方握筆的手一頓,抬眸重心審視著江然。


    「那你完全可以離開,校門就在正北。」傅鄴的聲音依然很平淡。


    江然收起臉上的笑容,握緊了拳頭,這句話這三年無數人想和他說,可包括周擎天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敢說。


    江然不是沒想過離開,可他離開之後,無處可去,他是連春節都會留在學校度過的人。


    「怎麽不走?」傅鄴問他,「我第一次給你機會是在昨天,你說你發燒,我第二次給你機會,是今天中午,你說你不剪,那我給你第三次機會,你可以離開,周院長那邊我可以和他交涉。」


    「你沒資格趕我走!」江然壓抑著憤怒,從喉間低吼出這句話。


    傅鄴挑了挑眉:「那要試試嗎?」


    周圍區隊的操練聲,嬉笑聲不絕於耳,偌大的操場隻有東南角,像陷入了低壓中心。


    眼看倆人僵持不下,宋晨磊高聲道:「報告教官!」


    傅鄴盯著江然,一動不動地回:「說!」


    「江然他腰疼,昨天沒法下地,所以……」


    傅鄴又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拿起對講機說:「小陳,問校理髮店借一把理髮器,再端盆水來。」


    這一刻,不隻是江然啞然失色,所有人才明白傅鄴這個人立規矩的方式與眾不同。


    和他的職業一樣,刑警,「刑」的筆畫就是開刀問斬。


    在等待的間隙,已經有不少人做好了看戲的準備,江然在這個學校絕對是最特殊的存在,喜歡他的人會發現他身上無比真誠的品質,不喜歡他的人隻會覺得是特權主義。


    按照江然從前「老天老大他老二」的性格,所有人都替他捏一把汗。


    可直到理髮器被送到傅鄴手裏,江然隻是憤怒地望著這個人,沒有再說任何越矩的話。


    傅鄴把夾板遞給一旁的助理教官,挽起作訓服的衣袖,和江然說:「如果待會兒碎發掉進衣領裏難受的話,別怪我沒提醒你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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