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鬆手,那瓶子便在殿前摔了個粉碎。


    宋昶幾乎將眼珠子瞪出來。


    周檀從詔獄出來之後一心做他的孤臣,他從前還常疑心對方,如今才幡然醒悟,原來周檀早已不受孤鶩的控製,那些忠誠,果然是發自內心的。


    宋昶今日並未帶冕旒,曲悠回頭再看一眼,驚覺這從前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君主,原來已經這樣老了。


    「臣與父親一樣,不受牽繫,隻憑心意盡忠,陛下既知我,死而無憾。」


    「此去山高水長……願陛下福綏綿長、德耀萬疆。」


    作者有話說:


    小周得意:演戲,我可是行家啊!


    小曲憤怒:演咬人修勾你也很在行對吧?


    小周: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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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爆米花、拜託好運了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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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苦晝短(八) ◇


    ◎同道◎


    苦晝短(八)


    兩人剛從燃燭樓出來, 便看見階前跪了一個素衣披髮的女子,曲悠有些驚訝地看著傅明染,彎了個腰行禮:「貴妃娘娘安好。」


    傅明染沒有理她,隻是死死盯著周檀, 憤怒地冷笑道:「是你?」


    「娘娘切勿胡言亂語, 」周檀以一種有些憐憫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陛下拜祭祖先, 貴妃娘娘在此脫簪待罪,恐有不敬先人之嫌, 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傅明染麵上露出一分哀戚神色,她狠狠叩首,額頭上浮現一塊明顯的淤青:「陛下,臣妾的父親向來忠心耿耿, 定是蒙奸人所害,請您明察, 請您明察!」


    周檀搖搖頭,握著曲悠的手離開了燃燭樓,曲悠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問道:「陛下會對貴妃如何?」


    「不會要了她的性命的, 」周檀簡單地答道, 「傅相就算定罪處死,貴妃也是九皇子的生母,看在皇子的麵子上,大概能留下一條性命吧, 不過她從前的謀劃, 怕是再無指望了……」


    他沒有說完,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問道:「那日你去貴妃那裏, 她可有為難你?」


    曲悠抱著他的手臂:「隻是多跪了一會兒,無妨。」


    周檀充耳不聞,隻是問道:「跪了多久?」


    曲悠道:「啊?大概有兩柱香的功夫罷,我也記不清了……」


    周檀冷冷地回頭看了一眼,口中道:「陛下雖願意留下她的性命,但她若自己聰明些,便該知道……罷了,我們走罷。」


    曲悠還沒來得及消化他這句話的意思,便被他扯著走遠了。


    *


    又過了三天,三司並主審官一同與皇帝議定了刑罰。


    傅慶年除了被指證勾結劉氏一同誣陷周檀、屠殺命官之子外,更被蔡瑛查出了他與幾樁積年舊案的關聯。


    不單是墜樓一案,事涉多人,不能盡述,連蔡瑛盡數知曉後都有些震驚。不過周檀尚在刑部時查的幾樁案子都與傅慶年有關,倒省了他不少功夫。


    德帝憫下,還願意給傅慶年一個體麵的死法,隻說是抄家後賜鴆酒自盡,罪不累親眷。


    杜輝因其子行事荒謬,加之與傅慶年聯手做局,被判流徙嶺南。不過曲悠知道,他既拚死告了真如宮一事,德帝恐怕不會留下他的性命,至於他能不能聰明地意識到這一點,或者為自己製造個假死脫身,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皇帝確實為周檀找了個不大不小的罪名,說他雖被構陷,但平素行事不端,又涉東宮黨爭,貶官去鄀州做通判。這個罪名也是為了敲打一下太子,讓他不要以為傅慶年身死便萬事大吉。


    案子終於塵埃落定。


    傅慶年在詔獄中呆滯地坐著,忽而聽見身後有動靜。


    他轉頭看去,見周檀著人抬了一張棋盤進來,在他身前擺好,他麵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既沒有勝利者的高傲,也沒有憐憫,與當日被自己請去府邸下棋時,並無任何不同。


    於是傅慶年便笑了:「霄白,你來了。」


    周檀道:「我來與您再下一盤棋。」


    這次周檀執黑子,他執白子,兩人下得平心靜氣,周檀的棋路與上次相比截然不同,每一子都謹慎了許多,傅慶年邊下邊笑:「從前那盤棋,果然是霄白刻意所為。」


    棋至中盤,他又突然道:「你知曉我為何如此恨你老師嗎?」


    周檀重重地落子,呼吸粗重了一些,卻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你來是想聽這個,」傅慶年失笑,他優哉遊哉地繼續琢磨著在何處落子,一邊漫不經心地感嘆道,「你老師升任吏部尚書時,是平溪元年……說起來,你知道先帝為何改元平溪嗎?那一年黃河大水患,死了不少人,我和你老師剛剛為官不久……」


    周檀「嗯」了一聲:「我知道。」


    「嗯,是你老師修河堤,平了黃河水患,他也因此加官進爵,比我和高則升得快了許多。」傅慶年反覆摩挲著手中的棋子,「你老師是個直臣,修河堤時,牽連出了吏部貪汙的案子,他毫不留情,上書法辦,先帝眼裏容不得沙子,有好多要員,都在那年抄家破府——就如同我今日一般。」


    周檀的手頓了一頓,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我比顧相和高則娶妻都早,夫人是恩師的女兒,」傅慶年沒有看他,隻是繼續道,「恩師被這貪汙案牽連,除了我夫人外,舉家流放。水災之後恰有大疫,即使我盡力看顧,他們也都死在了流放途中……夫人那時候剛生下了明染,身體虛弱,我瞞了許久也沒有瞞住,她不想讓我為難,很少主動提及此事,但身子沒養好,後來憂思鬱結,早早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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