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我一眼:“瓊瑤阿姨是誰?誰說我苦情了?我苦的不是情,我苦的是對你的心疼。”


    他胸膛的心跳很有力,砰砰的撞擊在我的心海裏,我想到顧裏下午要出重症監護室,於是便抓過他的手,高興的對他說:“兒子下午就轉到普通病房了,等他好一些的時候,我帶他過來看你。”


    他的喉結微顫,眸子水潤,最近一段時間他特別容易情緒失控,經常熱淚盈眶像個遲暮的老人在回憶自覺一生似的敏感。


    “好。我越看著你們,我越感到舍不得你們,戀戀紅塵說的大概就是這種心意吧。”他笑了笑,閉上眼睛好半天沒有說話。


    “行川舊疾又複發了,比之前還要嚴重。”我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繼續將目前的情況都說了出來,“昨夜我沒有過來,是因為在守著他,他的二次開顱手術做了十幾個小時,現在還沒有清醒過來。我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從未有過的黑暗、荒蕪、悲慘……景軒你們都要快快的好起來,我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


    耳邊沒有他的聲音,陽光投進來的一縷陽光正好漾在他的臉上,將他的臉色渡上了一層金光,他好像是睡著了一般一動不動。可他的嘴唇卻是烏紫的,指尖變的冰涼。


    我怕他成為我終身的遺憾,在我萬般磨難以後,依然無可挽回地失去他。我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我讓自己盡可能的冷靜,冷靜……


    我的眼淚僅僅濕潤了一下,心也跟著痛了一下,下一秒便麵無表情的去按床鈴,去呼叫急救中心……


    我前麵對他許過嫁人的承諾,不止一次。


    我讓他日日夜夜等了我那麽久,終於等來了花開,卻還未來得及徹底綻放,他就那樣倒下了,虛幻耗空了他的一切,直到他的靈魂都覺得疼痛,痛到心髒都快停止了跳動,他才換來我的一絲眷顧……愛是那樣的不容易又令人感到著迷……


    醫務人員將我驅趕了出去,上午的回廊裏不再空曠,絡繹不絕全都是人。


    有人迎麵撞在我的身上,我不會介意連頭都不打算抬一下,僅僅我心裏在想著事兒。


    我手機鈴聲在此間響起,陌生號碼。


    電話被接通,是一個蒼老的聲音,我知道他是誰,他是行川的爺爺。


    “行川醒了,要見你。”他長話短說。


    他的聲音虛弱無力,那樣沉重的聲音隻會讓我下意識覺得沒有好事情發生。


    我快速掛上電話,一路向八樓逛奔……這中間撞了多少人,我不清楚,但我已經完全顧不上那麽多了……


    我隻想知道他怎麽了?他出了手術才沒多久,這麽快就清醒了,是因為徹底脫離了危險還是因為其他什麽情況?我已經不敢繼續想下去。


    重症監護室的vip大門外,站著幾個人,夏老爺麵目悲傷,好像剛剛才哭過。


    他見我過來,給我讓開一條道,他說:“去吧,他撐著一口氣,隻想見你最後一麵。”


    轟的一聲,我感覺天都塌了,直直的壓在我的頭頂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進去的時候,他的氧氣罩已經被拔掉了,喉嚨裏的管子也徹底的被清了出去。


    光影交織的畫麵裏,我的視野模糊,他靜靜的躺在那裏,眼睛沒有合上。


    他的臉色看上去蠟黃的沒有血色。


    “行川哥哥,我來了。”我輕聲的喚他,來自心底最疲憊而又最柔軟的聲音。


    他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眨了一下,就一下便有一顆晶瑩的淚珠沿著眼角輕滑了下來。


    我眼睛濕潤,他的手指微微滑動了一下,似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我湊近腦袋,耳朵貼近他的嘴唇,我等他臨終對我的交代。


    他從未那樣的虛弱過,虛弱的隻剩下一絲遊離的喘息,我抬手撫摸自己心髒的方向,那裏疼的厲害卻也空的厲害。


    “你慢慢說,我都聽著。”我的聲音發顫。


    他說話斷斷續續,眼睛一直盯著天花板看,沒有神采:“蘇蘇,我要走了……這一次是真的……”


    “行川哥哥……”我的眼簾模糊一片,入眼的全是他虛弱蒼白的麵孔,他的眼眸不再有光彩,空洞洞的沒有交集。


    “我很遺憾沒能一直陪著你到老,更遺憾沒能看到你走上幸福……蘇蘇,我要走了……我把我這短暫的一生都拿來了愛你,現在我愛不了了,我把我的心留下,讓它代替我繼續愛你。蘇蘇,我就要走了,彌留之際,我想了很多,我是該有多幸運,我娶了你作為我的妻子,走過千山萬水,萬水千山,我娶你的心願達成了,蘇蘇我愛你……”


    “行川哥哥……”


    “不要哭,蘇蘇不要哭……”他艱難的呼吸吐氣,手指隻能微弱的動彈一下,更多的力氣都使不上了。


    “行川哥哥,蘇蘇也不能沒有你,行川哥哥……”


    “過來,讓我抱抱,抱一下就好……”


    我努力傾著身子,盡可能將身子與他貼近,貼到他心跳的地方,感受來自他生命征程裏最後的一絲溫度。


    “蘇蘇,把我的心……移植給他……給他……這樣我就能……離你跟近了……就讓我的心陪伴著你……看著你……幸福……”


    他眼睛微微合上了一些,睫毛做了最後一絲顫動,便再也沒了舉動。


    “醫生……”我嘶聲力竭的大叫了一聲,便有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魚貫而入,我被擠兌到了另一側,蒼茫如野的靈魂此刻徹底失去了重心,像個遊離在苦海無邊的苦行僧一般快要溺死了過去。


    “夏少奶奶,夏少爺快不行了,這是夏少爺的遺囑,你簽個字。”桑博士將手上的一紙遺書遞到我的眼前,要求我簽字。


    我的嘴唇幹澀,眼睛幹澀,喉嚨幹澀,心也跟著枯萎的幹澀……我的理智戰勝了心底的悲慟。


    我接過遺書,看也沒有看便親自執筆在上麵寫寫畫畫,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少奶奶節哀……”我想這大概是桑博士能夠想到最好的安慰我的語言了吧。


    “心髒移植手術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冷靜再此刻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宜早不宜遲。”桑博士回頭看了一眼病榻上的男人,眸子裏被無限的無力感所取代,“景軒少爺已經被接受了麻醉,在手術台上等著,他的情況也十分的糟糕,如果沒有供體活不過三日,所以手術宜早不宜遲。”


    “好,你去安排。”我的聲音聽起來無限的蒼涼。


    在等待心髒移植手術的間隙,我的心直直的一路下墜,墜進深不見底的深淵裏。我不在拚命的哭也不再拚命的一路難過,隻那樣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數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靈魂遊離在他們的身側,他們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便是我靈魂走到終結的那一刻……


    …………


    兩千一六年除夕,風大,雪大。


    暮色濃重,郊區墓地的風瑟瑟的更冷。


    “我跟他較勁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依靠著他的心活了下來。”黑夜中,他坐著輪椅,手捧著一束鮮豔的雛菊恭敬的放在他的墓碑邊上,聲音無限的感慨,“他的心原來跟我一樣的疼,我們兩個總是要有一個活下來照顧你,才能放心的去。”


    我抬手撫摸墓碑上那樣明媚的笑顏,虔誠的在心底勾勒出他原來的樣子,心底泛起大片的波瀾。


    該走的人走了,該留下的人也都留下了,也就才一個多月的時間而已,浮萍往事似是過了幾個世紀那般漫長。


    “行川哥哥,我來看你了。我現在過的很好,顧裏也很好,你牽掛的人都很好。你好嗎?”


    “他會好的,有我替他活著呢。”身邊的男人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小腹上,嘴角上揚,“也會由我替他照顧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我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如看著夢境裏的自己,心髒有一瞬間的窒息,感慨不過如過眼雲煙,愛你的恨你的統統都將是你生命裏的延續……


    (全本完,有需要看番外的,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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