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毅的話語回聲隱匿在晨間的微風裏,也已經消失在這隱在荷塘中的水榭裏,卻是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微微躬著的腰身已經有些發酸,但他還是沒能等到軒帝的隻言片語,這也讓他的心不斷地往下沉。


    這也是他急匆匆跑進宮來麵聖的緣由。


    一國丞相闔府上下鋃鐺入獄且罪名尚未公布前,造成的混亂極大,且影響極壞。


    不過清晨的短短半個時辰裏,他收到的消息便足足有二十條之多,而這些消息的內容也始終圍繞在已淪為階下囚的李家父子身上。


    他們想要上奏軒帝,以此來造成更大的混亂,從而達成一種威脅,來脅迫軒帝釋放李家父子……


    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全然是與李家父子淵源頗深的朝臣。


    看似情深意重,實則不過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罷了!


    這一點段恒毅是十分不願見的。


    在這件事情上,他不想節外生枝。


    柏衍如今被困城外,瑞王也在這兩日便要抵達金陵,又有一直暗藏黑手的六殿下,更有蠢蠢欲動卻又按兵不動的司徒雷在外虎視眈眈。


    若是李家父子一事遲遲沒有定論,生的變數也就越多。


    昨夜刺殺是真,不過不是在府上,二十在回府的路上,出手反殺的人並非是他自己,而是柏衍的親衛。


    越到緊要關頭,他的身份越不能暴露,這也是柏衍的叮囑和擔憂之處。


    至於軒帝……


    思及此,段恒毅斂了心中所想,麵上還是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嗬——”軒帝口中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死到臨頭還能動手腳,倒是朕的疏忽。”


    說罷,軒帝撩了撩眼皮睨了一眼段恒毅,“顧卿放心,朕會給你討個公道的。買凶刺殺朝臣,便是罪加一等!”


    聽得軒帝的話,段恒毅的一顆心算是穩了下來。


    隻有軒帝心念堅韌,李家父子才沒有了翻身的可能。


    “臣下謝陛下垂憐。”段恒毅抿了抿嘴角。


    ……


    軒帝微微眯眼看著段恒毅走遠,直到他的身影被蔥蔥鬱鬱的蓮葉所掩映不見蹤影時,軒帝才收回目光。


    軒帝抬手輕叩桌案,一道人影自水榭外飛來,拿走桌案邊擺著的幾張密函後又消失不見。


    “三天……”軒帝口中低語一句後便仰靠在引枕上閉目養神。


    去而複返的高博一隻腳踏進水榭後,便又輕步退了出去,仔細地放下四周的帷幔,這才立在門外。


    他的臂彎裏仍舊搭著那柄拂塵,隻這次不同的是,他的身體站得筆直,與那水榭的朱漆柱頗為相似。


    ……


    因丞相府的變故,僅一夜間,金陵裏的氣氛便有些風雨欲來的沉悶感,且讓人感到分外的壓抑。


    瑞王府更是如此。


    不過短短幾日,涵華院已經有些與世隔絕的意味。


    院外的侍衛手持長槍腰戴佩劍,神情冷肅,院門緊閉,卻也可見來往婢女腳步匆匆。


    這其中更有進進出出的不同醫者。


    曾花香繚繞的正房,如今在門外便可聞見濃鬱有些嗆人的藥味,牆角處更有眼眶通紅的婢女在小聲的抽泣。


    屋內榻上,臉色蠟黃且消瘦到有些脫相的鄭風華安靜的躺在那裏,若不是她的胸前有輕微的起伏,會讓人誤以為這裏躺著一個死人。


    “嗚嗚嗚……王妃的病怎麽就治不好了呢……這可怎麽辦呐?”


    “說什麽渾話!咱們主子……不過是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覺。”


    “也不知道咱們王爺什麽時候回來……”


    “都到了這個時候,大人和夫人怎麽也不來探望……”


    幾人交談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來,也隻能聽見一聲聲壓抑的哭聲。


    鄭風華躺在那裏神色安然,恍若當真睡著了一般,可屋裏伺候的這些人都知道,她已經是凶多吉少了。


    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大夫請過了不知道多少次,就連宮裏的禦醫也是來來回回,可到底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到底得了什麽病,更沒有醫治的法子。


    那些藥,也不過是吊命罷了!


    可這條命到底能吊到什麽時候,誰也說不準。


    與此相隔不遠的仙荷園裏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席素衣木簪綰發的鄭荷華口中念念有詞,手中也撚動著念珠,顯然是在禮佛。


    先前鄭風華也曾禮佛,且在金陵一度傳出她雅靜賢良的好名聲,隻她禮佛時並不虔誠,多是敷衍了事。


    而鄭荷華的態度卻是虔誠的多。


    案頭香爐裏繚繞的香已經快要燃盡,鄭風華也緩緩睜開了眼,隻她的眼中神情有些悲傷。


    鄭荷華拈著帕子的手拭了拭眼角,隨後又半掩在唇邊輕咳一聲,“咳咳……”


    門外一直候著的婢女聽見聲響忙推開了小佛堂的門。


    婢女進門後熟門熟路地走到香案前,先是恭敬地對著佛龕裏的佛像揖禮,這才把香案上擺放著的一件嬰兒小衣收起,這才轉身去扶鄭荷華。


    婢女一手托著那件小衣,一手去攙扶鄭荷華,見鄭荷華眼角泛紅後,便開口輕聲安慰,“主子大可安心,菩薩定會感念您的誠心,想必小殿下與您的母子緣分也會再續。”


    起身的鄭荷華行動一滯,泛紅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明亮。


    她轉頭看著麵目和善眼帶慈善悲憫的菩薩,口中低語,“菩薩悲憫,想必能聽得弟子心中的苦楚,我兒……也能再來尋他無能的母親。”


    待得走出小佛堂,鄭荷華的臉上已經不見方才半分的柔弱。


    “那邊的消息如何?”


    “回主子話,那邊……怕是不大好了。”


    “嗬嗬,能讓她苟活這麽長時間,已經是我的慈悲。”鄭荷華話語一頓,話語中透出幾分柔意,“可探聽出殿下何時回來了嗎?”


    “回主子話,奴婢並未打探許多,不過今日金陵倒是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丞相府一夜之間全都下了大獄……”


    “這……”鄭荷華有些啞口,眉頭微擰後,心思又不禁轉到了那人身上。


    如今那人就在城外不得進城,城裏卻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不知他……


    想到這,鄭荷華低歎一聲。


    她的一腔情癡,或許他從未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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