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外漸漸響起腳步聲,從聲音中能聽出來人步伐沉穩有力且不疾不徐,似是每一步都曾丈量過,邁出去的步子都相差無幾,那落腳聲似是都帶著某種韻律。


    也就是這樣輕微的腳步落地聲響,落在軒帝的耳朵裏,竟像是古寺裏的晨鍾一般敲擊在心。


    在聽到這腳步聲時,已經不知不覺地站起身來的軒帝莫名地有些懊惱,好像不管過了多少年,即使他已經成為尊貴的帝王,還是走不出大皇兄的陰影。


    而大皇兄帶給他的影響,也遠比他以為的要更加深遠。


    這種認知讓軒帝猛地心頭有些惱怒起來,方才才在他眼前上演過的一幕又卷土重來。


    大皇兄身為嫡皇長子,生來便受萬眾矚目且身份尊貴,那個太子之位便是他囊中之物。


    而他又樣樣出色,雖有些心性淡然無意那儲君之位,卻從來都把父皇交代的差事辦得極為妥帖,也就是這樣,他坐上太子之位毫無阻擋。


    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


    慢慢地,那些教導都變成了叱責和不順眼。


    軒帝眯起了眼,臉上已經帶上了些許的冷肅。


    也許在樣樣出色的大皇兄眼中,從來就沒把他們這些庶出兄弟放在眼裏的,所以才會毫無防備毫無保留地教導他們。


    哈哈,誰知最後竟是引狼入室!


    可這又能怪得了誰呢?


    要怪就怪父皇太過偏心了吧!都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麽嫡出之人就能成為儲君?而他們卻隻能望而卻步!


    重新坐下的軒帝眼中帶著些快意,望向那扇木門時炙烈的目光中竟也有了幾分期待。


    腳步聲越來越近,已經能看到那高大的身影投在門上,軒帝輕籲了口氣,不禁有些正襟危坐。


    “吱呀”一聲木門被緩緩打開,一道逆著光的身影便進入門裏,隨後便是木門被緩緩關上的聲響。


    軒帝的目光一直緊緊地追隨著來人,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難辨,一時間也說不清到底是快意多些還是愧疚多些,抑或是那種揮之不去的畏懼多一些。


    無塵禪師進門便見到了那道跪坐在蒲團上,有些正襟危坐的身影,平和的眼底閃過一絲譏笑,臉上的神色卻依舊那般平靜如常。


    淡淡地看了一眼軒帝,無塵禪師單手施禮,“陛下。”


    “大皇兄這麽多年似是沒有多少的變化,瞧著倒是比朕還要年輕些。”


    這會兒的軒帝竟忘了來時的初衷和方才心中湧出的那股恨意,竟隻顧盯著無塵禪師的臉去看。


    而讓他心中嫉妒的是,明明比他年長七歲的大王兄這會而看著竟像是比他還要年輕十歲,這荒山野嶺,清貧簡陋的禪房……


    無塵禪師沒有料到他們相見的第一句話竟是如此,眼中稍稍有些意外閃過,隨後淡淡道:“無他,心平氣和又受佛祖庇佑。”


    聽得這話,軒帝眼角不受控製地抽了抽。


    不等軒帝說話,無塵禪師淡然的聲音再次響起。


    “貧僧是為出家人,陛下的這一聲大皇兄貧僧實在當不起,還望陛下慎言。”


    話落,無塵禪師已經自顧自地在軒帝對麵的蒲團盤膝坐好,搭在膝頭的手中輕輕撚動念珠。


    軒帝的話被堵在了嗓子裏,且這般近地坐著,又讓他心中漸漸有些緊張起來,似是從前被大皇兄威嚴所震懾的那股壓抑又再次升起。


    這種威壓,他已經多年不曾感受過,卻在他緩緩走來時再一次被喚醒。


    掃了一眼對麵之人身上那灰色的細布僧衣,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玄色龍紋常服,不知怎的,軒帝的心裏竟慢慢變得平和下來。


    他已經掌管玉璽多年,穩坐帝位,大皇兄於他已經沒有了半點的威脅,他又何須再懼?


    “一別經年,大皇兄這些年來可還好?”


    心生感慨的軒帝,不禁軟了幾分語氣。


    “誠如陛下所見,貧僧於佛祖前剃度,授為佛祖弟子,自是一切都好。”


    語氣淡然的無塵禪師隨即宣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無塵禪師的不配合不拒絕,讓存了一肚子話的軒帝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但他也知道能有今日這般,都是他咎由自取。


    若說有些後悔前往此地,他心裏倒是有幾分後悔的。


    隻是這麽多年未見,他總想著在有生之年再見一麵。自此便老死不相往來了吧!反正也沒有見麵的必要了。


    他來此,也並非是想要炫耀或是示威,他隻是想告訴他,告訴大皇兄,他比他更適合這個位子。


    “你好就好,我便也能放心了。”軒帝低低地歎息了一聲。


    看向無塵禪師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恨意,那些複雜的情緒也全被收斂起,隻剩下唏噓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懷念。


    今日心緒受到波動的無塵禪師見此,心中默念了一聲佛號,隨後也輕歎一聲。


    “你這又是何必呢?兩不相見豈不更好?相見隻為了說這些沒所謂的話又有什麽意義?你在宮中安穩當你的帝王,我在這古寺清修,兩不相幹豈不更好?”


    無塵禪師一連說了兩個豈不更好,這讓軒帝的眼中有些許的痛苦閃過,隨後便是一片漠然。


    “大哥這麽多年可還是在怪我?當年你明明不……”


    “當年,你跟我提當年嗎?”


    軒帝的話沒說完,便被無塵禪師一聲冷喝打斷。


    一直神色淡然的無塵臉上已經現出了慍怒,眉宇間盡是厲色,又現出幾分當年的果決來,似是站在軒帝麵前的仍舊是當年那個風采兩無的太子殿下閔晟元。


    “當年我府上的那封意圖弑父篡位的書信從何而來?那私製的龍袍又是從何而來?你如願當上太子以後父皇又是怎麽死的?”


    “閔晟軒,你配和我提當年嗎?這個閔姓你配嗎?你對得起父皇嗎?”


    “你的江山不僅染著朝臣和手足的鮮血,更沾染著父皇的鮮血,這麽多年來你坐得可還安穩!”


    無塵接連的怒喝讓軒帝接連變了臉色,最後他卻隻是囁喏了嘴唇,看著無塵有些顫抖著說不出話。


    長籲了口氣的無塵冷冷地瞥了一眼軒帝,旋即便緩緩閉上眼睛。


    “你走吧!我不怨你,但再也不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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