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秘密而來的貴客已經沿著一條略微僻靜的路上了山,且在僧人的引領下來到一處極為安靜的禪房中。


    “陛下,小僧已經讓師弟去請師父前來,還需您稍等片刻。”


    雙手合十的僧人麵上帶著幾分恭敬,卻並不誠惶誠恐。


    “無礙,你且退下吧!”


    軒帝頗有些寬和地擺擺手。


    僧人見狀便微微俯身頷首,隨後便退出禪房。


    這一回前來石溪寺,軒帝身邊並沒有高博相陪,而是隻有一十六名羽林衛護送。


    僧人退出禪房後體貼地關了門,整間禪房裏便隻有軒帝一人,而他所帶來的十六名羽林衛隻能在禪房前看到四名,其餘十二人竟是不知藏身何處。


    昨日他才想起這位已經多年未曾相見的皇長兄,且在心中也想到什麽時候前來探望一番,鬼使神差的他不想再多等,便選在了今日。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有些漫長,軒帝也不例外。


    那些早已經被淡忘甚至被遺忘的過去,有如排山倒海的浪潮般蜂擁而至,一幕幕在他眼前上演。


    那時他隻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二皇子,而大皇兄卻是受朝臣擁戴父皇矚目的大皇子,似是大皇兄被立為太子繼承皇位,一切都那麽的順理成章。


    從來沒有人對他加以期待,他隻是一個被掩映在皇長兄光輝下不起眼的小人物。


    似是他生來便已經成為了陪襯。


    可到最後,繼承了這江山大統的卻是他這個默默無聞的二皇子,而那些曾不看好的人也統統死去,就連他的那些個兄弟也都命喪九泉。


    唯獨留下了大王兄在這世上,成為除卻母妃以外的至親之人。


    然而至親的手足,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畢竟他們之間可是隔著血海深仇。


    眼中帶著些許的唏噓,軒帝略顯譏諷地一笑。


    可真是世事無常啊!


    當年大皇兄府上發生的事情,雖不是他親手所為,卻是他一手促成,從而他才能順理成章地坐上太子之位,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儲君!


    獨獨留下大王兄,不僅僅是因為他眷念大皇兄曾教導他對他照顧有加,而是他想要大皇兄看看,這輝煌盛世是在他的手中才有。


    更深的則是,他不想真真正正的成為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這個詞太過寒冷孤寂,他不想成為坐上這個位子卻成為了寡人,哪怕隻是名義上的手足,他也要留下一個。


    父皇曾說自己的性格太過陰鷙,並不適合坐上那個位子,可事實呢?再沒有人比自己合適,他就是要向父皇抗命,向命運宣戰!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而命運,似乎總是偏愛他這一種不擇手段的人。


    眼中情緒翻滾的軒帝麵上已經帶了幾分陰鷙,卻偏偏嘴角上揚,有些似笑非笑的模樣。


    後山上,正領著小沙彌一步一步下山的無塵禪師,此時心中是稍稍有些慶幸的。


    幸好阿若不知道前來的貴客是他,否則今日之事怕是不會善了。


    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他誰都不怨。


    若是一定要怨的話,他隻會怨自己養虎為患,這才上演了一出農夫與蛇的故事。


    而更是他無能,沒能護好妻兒,這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


    那個位子,從來都不是他所期盼的。


    他所盼,也不過是一家和樂,天下太平。


    不過如今看,這期盼終究隻能是奢望了!


    無塵禪師放眼望向遠處的天空,先前還碧空如洗的空中,不知何時已經蓄上層層疊疊似是柳絮般的雲朵。


    眼看著便似是要變天了,而金陵的這片天,卻無時無刻不再變化著。


    終有一日將翻天覆地。


    腳下被打磨得光滑的石階上滿是斑駁的痕跡,縫隙間生著頑強的小草,頭上便是那片亙古不變的藍天。


    似是世間所有的人和事都會慢慢消融在漫長的歲月中,唯有這天地與山河會長存不朽。


    無塵禪師望著蜿蜒而下的石階,輕歎了一聲。


    該來的總歸是會來,泰然處之則矣。


    城外十裏處的驛站旁一行車馬緩緩地沿著官道向東行駛,近處可見一位頭發已經有些花白,步履卻依舊矯健的大娘正挑著擔子進了山間小路。


    叢生的灌木和雜草漸漸把她稍有些矮小的身影掩映在滿眼的蒼翠中,那滿頭的花白卻像是開在蒼翠間的一朵花。


    車廂裏的幾人吃了個心滿意足,就連雪虎都連喝了兩盆鮮嫩的豆花,這會兒正滿足地趴在車廂裏舔著爪子。


    虹玉和碧璽吃的有些打嗝兒,正坐在車裏紅著臉揉肚子。


    葉婉茹和段恒毅卻都有些心生感慨,幾年不見,槐大娘似是又蒼老了許多,而槐大娘唯一的兒子也早已經戰死在南地。


    但他們在槐大娘身上看到的,卻不僅僅是歲月侵蝕不可抵抗的變老,而是一種堅忍不拔的脾性。


    似是從他們記得槐大娘起,這個婦人臉上便一直帶著笑意。好像無論命運多麽殘酷,都一直不能磨去她臉上的笑,反而讓她的目光變得越發溫和堅毅。


    槐大娘,屬實是值得人敬佩的。


    騎在馬背上的葉婉茹,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徹底淹沒在樹叢間的身影。


    命運向來不公,但大多數人卻等著別人來救,卻忘了自救。


    也唯有自救才能打破這不公。


    “婉兒可是心有所感?”


    段恒毅輕瞥了一眼葉婉茹,眼中的目光似往日那般溫柔且堅定。


    “難道看到槐大娘你心裏就一點感觸都沒有嗎?”


    葉婉茹笑著不答反問,隨後便輕磕馬腹,率先策馬離去。


    “哼,公子可真是自討沒趣!”呼延雪瑩見縫插針地譏諷一聲,隨後也跟著一同策馬離開,離開時眼中帶了幾分挑釁。


    她可還記得在祈青節上時萬人狩獵,這個顧公子的騎射功夫實在有些不堪入目,偏偏今日他要在額格其麵前耍威風,她該找機會給他些難看才行。


    段恒毅並未理會呼延雪瑩的挑釁,反而眼中染笑看向最前方的拿到身影,並未急著追上前,反而略微收攏韁繩讓馬的速度慢了下來。


    輕拍裝著雪虎的那輛馬車,段恒毅見雪虎探出頭時,抬手一直路邊茂密的林間。


    忽地一道白影從車中掠出,驚得幾匹馬一陣嘶鳴,等再看時,車中還哪有雪虎的身影,倒是聽得林間響起一陣陣樹葉的颯颯聲響。


    段恒毅打馬沿著路邊開始狂奔起來,林間的雪虎也在其中奔跑穿梭,隔著樹木,一人一虎倒是開始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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