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婉茹並沒有趁機嘲諷顧清臨,畢竟剛才的情況實在是有些怪異,誰知道這些人竟然都席地而坐,且說話聲也並沒有吵嚷,倒像是閑話一般。


    別說顧清臨沒有發現異常,就連她都以為這間屋子有什麽暗道密室一類的存在。


    聽著房屋內稍有些模糊的說話聲,葉婉茹眉心微蹙,看來這裏就是一處略賣人的地方沒錯了,隻是那些被略賣來的姑娘又能被他們藏到哪去呢?


    漸漸地,傳入耳中的話語已經變得有些汙穢不堪,葉婉茹厭惡的皺了皺眉,偏過頭去不再繼續聽,反倒是趴在她旁邊的顧清臨趴在茅草鋪就的房頂上聽的津津有味。


    看到顧清臨嘴角上掛著的一抹笑意,葉婉茹一口氣哽在喉嚨中不上不下,讓她十分心堵得很。


    她白了一眼顧清臨,口中滿是鄙夷地輕嗤一聲。


    她倒是忘了顧清臨本就是喜好尋花問柳之人,與這些人倒也算得上是臭味相投,難怪會聽的這般入神……


    身體趴在房頂上,葉婉茹並不敢妄動,生怕從坡麵很大的房頂上掉落下去,更怕的是被屋內的人發現他們二人藏身在房頂偷聽。


    前前後後差不多進去了有八九人,從身形上看都是頗為強壯的魁梧大漢,她自己恐怕連一個都對付不了……


    說到底,她心裏對於顧清臨的身手還是有些沒信心的。


    聽這些人說話的聲音裏那位被稱作大哥的人,並不是她以為的範智傑,之所以對範智傑的聲音印象深,還是因為那日城門口發生的事情。


    也許這些人口中的大哥,也不過是範智傑手下的小嘍囉,而範家兄弟又是誰人手下的嘍囉,就不得而知了……


    城東一位客人手裏……殘了一個姑娘……瞎了眼、斷了腿……


    想著剛才聽到的這些話,葉婉茹心感憤怒的同時,更多的卻是不寒而栗,脊背發寒的感覺。


    她一直都以為最可怕的莫過於那些鬼神之說中青麵獠牙的鬼怪,直到現在她發現,從前她的所想大錯特錯。


    最可怕的莫過於人,那些行走在身邊形形色色的人,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心中住著的是魔鬼,還是心懷天下萬民普渡眾生的菩薩……


    她知道每年上元夜花燈節時,都會有人走失,那時候的她每當聽聞紅玉和碧璽說起後,並不會太過關注後續事情的發展,並且不過兩三日便再也沒人在她耳邊提起。


    那時的她,自然而然的以為他們的家人早把她們尋了回去,否則京兆尹府衙那裏又怎麽會半點風聲也無?


    現在想來,實在是她的性子有些自私涼薄吧?


    事不關己的事情她投以的關注少之又少,滿心滿眼便隻有那一人……自從那一人都在她的眼中消失後,她便隻想著要怎樣才能查找事情的真像,甚至是去推翻荒誕無為的軒帝……


    所以當這樣早就已經發生的事情,血淋淋地擺在她麵前時,她才會這樣的心驚……


    看著顧清臨嘴角邊越發擴大的笑容,一種沒來由的憤怒在她心中升起。


    她想質問他,你的悲憫之心呢?你的同情呢?你的善良呢?


    然而當這些話已經衝出喉嚨時,卻又被她緊咬在牙關裏。


    每個人的立場不一樣,選擇也不一樣,今夜本就是顧清臨帶她前來,如若不然,她還會以為那些肮髒齷齪並沒有玷汙了金陵這一塊土地。


    可現在她發現,金陵這塊王土,從來都是一個是非之地,她以為的安寧祥和,不過是被掩藏在一件華美的錦衣之下。


    當這件錦衣被風吹起,那些掩藏的肮髒齷齪,便都會漸漸地顯露出來。


    “可有聽到……什麽有用的消息嗎?”


    擰了擰眉,葉婉茹稍稍停頓了一下,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那麽憤慨和生硬。


    這件事怪不得顧清臨,她沒有必要因此而遷怒他人,若真要怪,隻怕她們都是其中的幫凶。


    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漠不關心……應該都算得上是幫凶吧?


    “算不上太有用,不過好在從那些汙言穢語中甄別一二能用的消息,也不枉費少爺我髒了這麽長時間的耳朵……”


    顧清臨口中嘖嘖兩聲,煞有介事地抬手掏了掏耳朵,像是要把那些聽進耳朵裏的汙言穢語全都掏出來一樣。


    開口便沒有正行似是已經成為顧清臨說話的常態,葉婉茹對此並不意外,但好在能聽到有用的消息已經是意外之喜。


    葉婉茹眨了眨眼並不說話,而是微微蹙眉看著顧清臨,等著他口中有用的消息。


    “他們……”


    隻開口說了兩個字的顧清臨便頓了一頓,隨後口中輕聲歎息一聲,抬起手掌撫在了葉婉茹的頭頂。


    “婉兒不需要自責和內疚,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想發生,況且若不是那一日我尾隨範智雙而來,也不會發現這裏的異常。”


    “今夜來此一探也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能查到這些,已經是出乎意料。並且現在發現並不算晚,總歸是能讓更多人提高警惕,不是嗎?”


    像是察覺到葉婉茹心中所想,且也知道她情緒低落的原因,再次開口後顧清臨並沒有說聽到了哪些有用的消息,而是溫語輕言開始勸慰起來。


    “是我……有些矯情太過脆弱了。”葉婉茹努力地眨眨眼,把那險些溢出眼眶的淚水咽了回去。


    “婉兒心中存著善念便是最珍貴的所在,若是都變得像那些人一樣冷漠無情,隻把人當作一種可以換取錢財權利的物品,與牲畜又有何異?”


    手掌在葉婉茹頭頂輕撫了兩下後,顧清臨眼中有些遲疑,隨後他輕輕閉了閉眼,隨後溫熱的指尖便觸碰到了葉婉茹的臉上。


    這一下觸摸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葉婉茹差點以為是錯覺,且顧清臨臉上的神色相當坦然,像是再自然不過的舉動一般。


    對於顧清臨這樣不時便動手動腳的毛病,葉婉茹已經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表達出她的憤怒、她的不喜,且現在她發現,她和顧清臨之間似乎越來越糾纏不清。


    這雖然無關男女之情,可到底是有些超出禮法。


    似是知己、又似是至交好友,但同時又是立場不同的敵人。


    “看到前麵那間屋子沒?就是這幾日新晉鴻臚寺主簿範智雙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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