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仿佛泰山壓頂般的巨大壓力撤去後顧從雲不僅沒有覺得輕鬆,聽了這話後反而壓力更大,額頭上已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站在那裏的父親麵目充滿著威嚴,他仿佛看到朝堂上父親對待著對手時的狠厲和無情。


    他內心之中慌亂不已,當下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中的茶盞沒放穩直接傾倒在桌上,半杯的茶水灑了一桌子,四溢橫流的茶湯順著桌麵蜿蜒而下。


    起的太過焦急和慌亂,連身下的圓杌也被帶倒,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幾個滾,直到撞在牆上時才停下來,又順著餘力像原來的軌道滾了幾圈,撞在顧言的腳邊才停下來。


    “爹,孩兒不敢,孩兒隻是一時失心失言,還望父親見諒。”顧從雲站在顧言身前深深地頷首躬身一禮,頂著這種巨大的威壓讓他雙股戰戰,險些站立不穩。


    顧言從鼻腔中發出一聲冷哼,卻不說話,隻是目光陰晴不定的看著顧從雲。


    麵對這樣的顧從雲他頗感到有些力不從心,甚至是濃濃的失望。他不明白這樣的意見小事怎麽就能值得他如此的重視,更讓他失望的是從雲現在麵對自己沒有了從前的那份坦然自信,然而多了些小心翼翼。


    這不是一個孩兒該麵對父親該有的態度,這種小心翼翼的謹慎讓他有些無所適從,從雲的這種態度已經不是一日兩日,他不知道該要從何處下手去改變。


    他失望的是現在的從雲會和自己耍心機,從打進門的第一句話恐怕就是他深思熟慮後才說的,畢竟若是換成從前隻怕從雲會直接的表示對清臨的不滿。


    而不會像現在這樣轉彎抹角用一種委婉非常的話說出清臨的事,言語中更沒有了以往的那種直來直去。


    自己不喜清臨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清臨的心思太過深沉,難以猜測,且清臨平日裏有些太過陰沉,這種陰沉有的時候會讓他忍不住心底發冷。


    所以他對清臨便慢慢的疏離起來,從雲是他寄予厚望的孩子,更是將來要抗下顧家這杆大旗的家主,他不希望從雲變成一個被小事羈絆住心思的人。更不希望他整日臆想自己地位不保產生的惶恐。


    從雲的話中有話,隻是他不知道是從雲從自己的話中聽出了什麽意思,還是說這件事從雲早就有所懷疑,隻是隱忍到現在才發問。


    “你真的隻是一時失言嗎?還是已經疑惑許久,隻不過到了今日方才發問出來。”


    顧言聲音沉了幾分,雙目淩厲的看著麵前深深頷首的顧從雲。


    顧從雲心中跳入鼓雷,更是惶惶不安,此時的他後悔萬分,後悔不該這樣衝動的便問出這樣的話,現在惹惱了父親他要怎麽為自己開脫?


    “不,父親,孩兒的確隻是一時失言,清臨是孩兒的親弟弟,孩兒以後會慢慢轉變不對清臨那麽嚴厲,讓他對孩兒敞開心扉最好。若如不能,那便一心一意為顧家也好。”


    顧從雲深深地吸了口氣,毫不停頓的將這些話快速說完,緊張的聲音裏能聽出有一絲絲的顫抖。


    “哦?這樣嗎,那你便照做吧!”顧言有些失望的歎息一聲,目光再次收回落在了遠處。


    他的失望不是因為不能將這件事宣之於口,畢竟這件事也是他有錯在先,他不是不敢於承認自己的錯誤,而是失望從雲的敢做不敢當。


    他顧言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但卻從未逃脫過什麽事情,自己的圓滑奸詐從雲學去了五六分,但擔當這一項卻分毫也未學到。


    男子漢大丈夫奸雄也好梟雄也罷,無論是哪種都能留得一世名聲,但軟弱無能之輩卻會成為人人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樣曾經被寄予厚望的人真的能抗下整個顧家的重擔嗎?


    若是將來顧家的光景不像現在這般,從雲又會如何對待顧家的後輩?


    先前的萬般肯定被推翻後又重新在心中推演,顧言看著在他麵前緊張到無以複加的從雲竟然生出了那麽一絲不確定。


    清臨雖然心思陰沉難以猜測了些,但這份擔當卻是有的,從前他鬧得金陵城中整日裏雞犬不寧卻從來沒有將那些個小子推出去頂罪過。


    這份帶著義氣的擔當雖然並可以取,但這卻是他的魅力所在,所以清臨改邪歸正後,那一幫成日裏四處作亂的小子竟然也都安分了下來,乖乖跟著清臨幹正事。


    一個人就算站到了最高的位置,卻也不是能靠著一個人便能完成所有的事。這個時候就需要許多擁護的力量站在兩側為你保駕護航。


    這種力量不是金錢利益所能牢牢牽住,而是靠著一種與信仰相當的崇拜。


    就像段雲親手所創的玄雲鐵騎一樣,那些將士在大將軍出事以後其中有許多都紛紛撤離軍營隱姓埋名了起來,留在軍營之中的也都改頭換麵讓人無所知。


    他們心甘情願的為大將軍效力、賣命,為了整個大耀國擋在前方披荊斬棘,卻唯獨不是為了坐在高高龍椅上的軒帝陛下。


    軍營之中的人在前方浴血奮戰,馬革裹屍,遠在國都繁華糜爛的金陵城中的那座宮殿裏,那個掌握著生殺大權的人卻整日裏荒淫無度。如何能不叫那些將士心寒?


    他顧言沒有國家大情大義,他隻想帶著顧家再上一層,讓自己站在顧家前所未有的榮耀上,受後人敬仰。惟願足以。


    “是,父親,孩兒知曉日後該如何做了,請父親放心。”顧從雲膽顫心驚的心再一次跌落穀底,他不過是說了一些口不對心的話,父親竟然聽起來好像很欣慰一般。


    是欣慰自己終於能接受清臨了嗎?


    且父親對自己所問之事隻字不提,卻用了那麽嚴厲的話來反問自己,若不是難以啟齒,又豈會惱羞成怒!


    顧清臨不是自己的二弟,他是一個不知道生父是誰的野種,父親到底對母親有多情深才能容忍至此!


    顧從雲覺得心灰意冷的同時又有些無法宣之於口的憤怒!


    看來,日後不必對他手下留情了,反正也是身體裏不知道流淌著誰血的野種。


    “沒什麽事你就先出去吧,我還有事要忙。”顧言輕歎一聲便轉身徑直走到了書桌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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