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人離了地府,一路行至過路客棧前那片彼岸花海。小二心裏著實愧疚,可又礙於廚娘在場,不敢多說什麽。正是踟躕,就見寒淵在前麵停了下來,回身道:「你們先回去。」


    小二和廚娘對視一眼,留下流離,先行回了客棧。


    流離生怕師父還在生氣,有一肚子話想解釋。可抬起頭時,卻見他的目光已比方才柔和不少。


    綿延百裏不絕的彼岸花正開得熱烈,有靈蝶從裏麵飛過來,停在她肩膀血痕之上。靈蝶噬血,眼看便要咬上去,寒淵走過來,揮手間將它們震開。


    手上傳來暖暖的觸感。


    流離有些怔愣,木偶一般看著寒淵抓起她的手,為她輸送靈力。不消片刻,身上被鞭子打過的地方不再那麽疼了。甚至連被寂行打傷的心脈都在一點一點好轉起來。


    流離盯著師父修長白皙的手,耳朵不知不覺地紅了。可惜很快師父的手就放了下來。


    「我讓你去地府捉鬼歷練,你倒好,為了幾隻蟲子惹上這場大禍。」


    聽師父的口氣,他好像是信她的。流離一直緊懸的心放鬆下來,說道:「師父知道我是去捉紫螢?」


    「小二對廚娘有意,想送她壽禮,你讓他自己去捉就是,何必自己攬下。」


    「徒兒是看地府管理鬆懈,門外也沒多少鬼差守著,以為不過是去捉幾隻蟲子,被發現了也不妨事,不曾想會這麽倒黴,剛好碰上寂行衝破封印。徒兒當時已使了全力去捉寂行,可還是被閻王咬定是與寂行一夥的細作。」


    她臉上似有委屈之色,皺著眉垂喪之極。寒淵看著她依舊慘白的臉色,說道:「行了。閻王那人最是膽小謹慎,生怕被天庭捉住一點兒錯處。今日你就是被寂行打死,他也會一口咬定是你放走了寂行,來找我為他解決此事。」


    流離道:「徒兒決不讓師父煩心,這就去人間把寂行捉回來!」


    她轉身要走,卻被寒淵叫住,說道:「明明與他過了幾招,也該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你去找他,是去送死嗎。」


    流離不敢再說什麽,隻是深恨自己無能,法力不精,無法為師父分擔。


    正是懊惱,又聽師父說道:「這件事情你不用再管。先回去休息,明日去人間把夏澄的事解決了就行。」


    「徒兒不累。」


    「你雖脫了凡胎,可也不能肆意妄為。就是天上那些活了幾百幾十萬年的神仙,也不像你這般熬法。」


    流離隻好乖乖回去,進了自己房間,往被窩裏一躺。正是睡不著覺,打算捏隻瞌睡蟲出來,就聽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來人是小二,訕訕朝她笑了笑,揚起手裏的酒葫蘆:「新釀的,快來嚐嚐。」


    流離翻身坐起,一把接過酒葫蘆:「你不用來故意討好,是我自己點兒背,跟你沒關係。」


    掏出裝著紫螢的布囊,交給他:「拿去吧。」


    「真是太夠哥們了!」小二高興地攬住她的肩膀:「我就知道沒看錯人。這次的恩情我記住了,以後有什麽用得著我小二的地方,盡管說。」


    流離喝了口酒,想起寂行,問他:「那個妖僧是什麽來頭,怎麽如此厲害?」


    小二道:「這人來頭不大,不過是兩千多年前一個小寺裏的和尚,方丈見他秉性純直,人又良善,有大慈悲心,在他十二歲那年收在身邊做了入室弟子,傳他佛法,教他習武。


    他天賦極佳,人又勤奮,跟著方丈修習一身武藝,方圓百裏無人能敵。


    原本是方丈十分看好的接班人選,誰知突然性情大變,也不知在哪兒習了妖術,由佛入魔,屠了一村老幼。


    天帝知道以後,派了不少人前去捉拿,卻都是鎩羽而歸。見他實在厲害,隻好去請咱們寒淵神君。


    可神君那時正在閉關,不可有人打擾。天帝無奈,又撥了兩萬精兵,派遣五十員大將前去,這才好不容易把他捉住,打入了十六層地獄。你不知道,當時那場仗打得真是昏天暗地,天崩地裂,我現在想來還害怕呢。」


    「可是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麽會性情大變?」


    「這我就不知道了,恐怕也就隻有寂行自己清楚了。」


    小二說完拿著布囊離開了,去鬼市置辦琉璃燈罩子。


    流離給自己餵了隻瞌睡蟲,倒下一覺睡到第二日正午。醒來時心口還是有些疼,鞭傷倒是下去了不少,不仔細看已看不出傷痕。


    桌上擱著一瓶療傷靈藥,下麵放著一張紙箋,是師父的字跡。


    「每日三粒。」


    流離笑了笑,倒出三粒藥放進嘴裏吃了。


    到了人間,一路跟著夏澄的氣味去找,結果又是在一家醫院裏看到了她。


    隻是這次躺在重症病床上的人換成了吳勉,看他那樣子,竟是命懸一線。


    「怎麽回事?」流離問夏澄。不出意外,他們應該已經在飛機上偶遇,結伴而行,共遊山水才是,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夏澄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守著,說道:「是你們安排他來陪我的吧。」


    「我們也是為了你好。看來看去,隻有他最適合你。而且你想不起來了嗎,他叫吳勉啊。」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認出了他。」夏澄意外地說出了這句話:「他以為我都忘了,可我怎麽會忘,在我每天想著父親的離開,哭得眼睛都要瞎掉的時候,是他一直在我身邊陪著我,帶我去城裏各個地方玩,給我買街邊各種各樣的小吃,又帶我去放一隻一隻的風箏。那時候,我的人生整個都是灰色的,隻有那些風箏是彩色。我怎麽可能會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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