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句龍望著父親憤怒的表情,非常可怕,他總算明白了父親今日為何動怒。


    於是他上前勸道:“父親請息怒,此事依孩兒看,國君將天下交予顓頊,自然有其道理,況且孩兒聽說顓頊年齡不大,但神智聰穎,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賢能奇才。孩兒還聽說,炎君臨終前亦曾有此舉薦,想必是二位聖君不謀而合,共認顓頊可依也。顓頊若成為天下之君,相信他一定不會辜負二位聖君之信任,更不會讓世間百姓所失望。”


    句龍哪裏懂得父親的心思?他這番話,使共工胸中蕩漾起一層層的狂濤怒浪,幾乎就要衝毀堤壩,四溢澎湃。


    可他竭力抑製了憤怒和不快,兒子畢竟是一個涉世不深、不懂世事的孩子,他瞪了句龍一眼說道:“孺子之見!顓頊有何德能可坐天下之君位?哼!”道罷,甩長袖進屋去了。


    “父親……”句龍深知父親的秉性,無奈地長歎一聲說道:“唉,這該如何是好……”


    且說,次日清晨,天未發亮,人們還在熟睡之時,共工便起身出了家門,他正想替換看護黃帝的顓頊和風後。


    當他行至黃帝病房不遠處,便聽見人聲嘈雜,熙熙攘攘,並見人們腳步匆匆、出出進進,亂作一團。


    他本以為人們亂哄哄不知事理,可轉念一想不由得大吃一驚,脫口叫道:“唉呀,不好!”


    他三步並作兩步,急速奔入屋內,定睛一看,隻見顓頊、風後、力牧、大鴻等幾位重臣,正扶住黃帝病榻上低聲哭泣。


    原來國君已魂歸仙班了,就連部將常先也趕了回來為國君奔喪,隻有他來得稍晚了些。


    此時,共工欲哭無淚,隻是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軒轅國君的遺容,他向顓頊大聲問道:“國君何時去的?”


    顓頊回答道:“你來晚了一步,國君剛剛走了。”


    共工又問道:“國君臨終前,為何不派人喚我回來?”


    顓頊和風後早就料到他會有此一問,於是,顓頊看了一眼共工,便非常平和地講道:“情況突變,還未來得及通知大家,國君就……”


    共工撫摸著黃帝仙體放聲哭道:“國君!我來晚了,為何不等我再見您一麵?”


    此時的共工悲憤交加,哭訴不止,他好像有許多話要對黃帝講,心中的委屈、哀怨、遺憾乃至於悔恨一時間交織在一起,匯集成了滴滴淚水,伴隨著一聲聲哭嚎訴說了出來……。


    且說,顓頊命人把軒轅黃帝的靈堂安排妥當,搭好祭台,點燃香柱,擺上供品。


    一切布置停當,隻待眾人行祭拜禮儀,卻忽見一人竟然趴在國君的身上放聲大哭,眾人隨聲望去,俱都十分驚訝,原來這人正是共工氏孔壬。


    共工緣何這樣哭泣?事出有因。


    按照當時辦理喪事的禮儀和章法,若是有人在祭拜亡者之時,守靈人和家眷們及其孝子們應磕頭觸地,以示對亡者或長輩的尊重,也是對祭拜人深表感謝之意,爾後跪地以四肢爬行至靈堂前麵向祭拜人還禮,然後再爬回守靈處。


    切不可扶屍痛哭,更不可大喊大叫。如果有此舉動,應立即停止拜祭活動,否則將會被視為祭拜人是對亡者不敬。


    可現在共工居然趴在國君身上大哭,而且哭得死去活來,好不悲傷。


    乍看上去,好像他對國君病逝極度傷痛,不少人也隨之迎聲落淚。


    可是,站在一旁的顓頊、風後、大鴻以及力牧等人,他們心裏非常明白,共工實際這是“鬧喪”之舉。


    昨天夜裏,共工隨著眾人散去之後,風後對顓頊說道:“國君病況不容樂觀,請少將軍早做打算才是。”


    顓頊問道:“先生有何指教?”


    風後道:“假設國君病情惡化,甚至命歸西去,恐有一人會趁機作亂,請少將軍須要謹慎應對。”


    顓頊道:“請先生明示。”


    風後道:“此人正是共工氏孔壬。國君一旦離世,他定會鬧喪,從而乘機作亂。以防萬一,請少將軍速差人去請力牧先生和大鴻、常先二將軍來此,以商討應急之策。這些人俱都是炎黃二帝親口囑托之人,值得信賴。”


    於是,顓頊依風後所說,連夜派韋琨請來了國相力牧、大將大鴻,又將老將軍常先請了回來,幾位重臣連夜布置好了應對措施。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料到共工居然會有此一招,這倒使他們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口,人家哭吊國君逝世,無可非議。


    顓頊也隻好佯裝一切正常,好言安慰,他扶住共工勸道:“將軍節哀,不要過度悲傷,現在拜祭國君儀式即將開始了……”


    “你走開!”豈料,共工奮力將顓頊推開,他依然哭訴道:“國君啊!您怎麽就這樣走了?天下之事仍需要您來做主啊!您又是如何安排世事的?嗚呼……”


    顓頊見共工不聽勸告,他便走出了靈堂,任他去鬧。


    顓頊這才徹底明白,果然不出國相風後所料:共工定會鬧喪。可眼下正是守靈吊孝之時,事態不易擴大,若是一旦鬧將起來,喪事葬禮無法辦理,到那時候總不能把國君的遺體擱置在一邊,先去處理爭議之事吧。


    其實,共工孔壬這樣“鬧喪”正有此意:就是這麽大鬧下去,喪事不能照章進行,諸多禮儀辦理不了,國君葬禮便遙遙無期,顓頊掌管天下就不可順利施行,能拖延一天算一天,日久會生變,等待時機奪得天下!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眾人皆無辦法。


    且說,這件事晴發生的主要根源,著實是由炎黃二位聖君舉薦顓頊代掌天下諸事所導致。


    當初炎帝臨終前,曾對眾人說過,要將部落之事托付於顓頊掌管,那時共工心裏就很不是滋味。


    而這次,黃帝在臨終前又將天下之事托付給了顓頊代掌,難道就因為顓頊是國君之親孫子不成?


    雖說此舉薦有任人唯親之嫌,但國君也並未明確顓頊可坐國君之位。


    顓頊雖被封為高陽之域,但他畢竟年紀輕輕,乳臭未幹,無功無德,有什麽資格能坐天下君位?


    若將天下交予顓頊,共工怎能服氣?這是他決意要與顓頊力爭高下的前奏曲。


    由此可見,無論顓頊剛才如何好言相勸,他卻橫下一條心,隻管哭哭啼啼、悲嚎不止,哪裏還顧及其他。


    且說,共工的心思早就被老國相風後有所察覺,他先把即將要發生狀況,一並告訴了幾位重臣,所以共工鬧喪,他們幾個並不感到意外。


    剛才顓頊勸不動他,二位老國相風後和力牧也想試試勸解一番,可是半日過去均無效果。


    眾人十分為難,半天時間白白過去了。


    時至中午,午飯燒好,大家覺得腹中饑餓,都以為共工也該止哭飲食了吧?


    可是,國相風後親手將飯菜端來給他吃,他卻舉手將食物打翻在地,仍然哭叫不止。


    這下可把大將軍大鴻激怒了,欲上前與共工理論,又被力牧勸阻住了。


    眼看日墜西山,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如此這般,一連三日,共工不離靈堂,哭叫不止,對此人們毫無辦法。


    就在大家對共工這一招數無計可施之時,顓頊複入靈堂,隻見顓頊仍是心平氣和地勸道:“將軍總是這麽痛哭又何必呢?國君早逝,天下百姓誰不痛惜?將軍曾經伴隨國君周遊天下,曆經數十載,行程數萬裏,國君為芸芸眾生,為華夏安泰,為興幫富民,他勵經圖誌,發奮努力,以求得安幫治國之真諦,為此飽經風霜,曆盡千辛萬苦;國君一生嘔心瀝血,日夜操勞,才開創出了今日之清平世界,誰不為之感到驕傲與震撼?國君也為之奮鬥終生。國君一生襟懷坦蕩,無私無畏,他所做所為,將軍應該比我看得更清楚,記得更牢靠。而今國君離世,萬眾皆哀,可我們無論怎樣哀求與呼喚,他都不能再複還了……”


    說到此,顓頊語氣凝咽,不禁潸然淚下。


    稍後,他拭淚繼續勸道:“將軍,我知道你心裏有許多委屈或事情,等到辦妥了國君喪事之後,我等可以坐下來細細商議如何?你隻顧痛哭,你看大家怎麽舉行祭拜之禮?下麵諸事又怎樣進行……”


    盡管顓頊苦口婆心一番勸說,實屬對牛彈琴,共工根本就不理會,仍是無動於衷。


    這下使得顓頊好不懊惱,他心中暗道:共工好不知理,欺人太甚!


    在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了,隻聽他大聲叫道:“來人!將孔壬架出堂外,看關起來!”


    頓時,早已等候在外邊的幾位彪形大漢,進得靈堂不容分說,舉手將共工架在半空,便向堂外抬去。


    此舉使共工大為震怒,他一邊掙紮一邊怒罵道:“高陽小兒!你想做甚?國君屍骨未寒,你想除某而後快嗎?放我下來!顓頊小兒……”


    力牧性格溫和而又敢於直言,這次他生怕把事鬧大不好收場,他始終勸說:以和為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萬不可再生事端。


    此時,他一見情況不妙,便急忙上前解勸道:“眾將息怒,眾將息怒,有天大的事也可好好商量。”


    顓頊見力牧著急的樣子,向他拱手歎道:“請先生不必擔心,唉,真是情非得已,隻好這麽辦了。”


    力牧無奈,他兩手一抖,搖頭歎道:“唉,這是何必呢。”


    此時,從靈堂外依然傳來共工叫罵之聲:“顓頊小兒!某與爾誓不兩立!”正是:


    日落西歸拜扶桑,


    平地幹戈起蕭牆,


    可歎天下無寧日,


    暴風驟雨雲蒼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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