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宏的臉色在那時變得可謂是相當精彩。


    他自然認得這個男子。


    準確的說是男孩。


    相比於三年前,這個男孩的模樣並沒有發生多大的變化,隻是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劉大宏看不真切的深沉。


    “蘇...蘇公子...”劉大宏愣愣的說道。


    蘇長安頷首,對於劉大宏的詫異倒是有所預料。


    “想不到能在這裏與劉大哥相遇,真是巧啊。”蘇長安自顧自的說道,身子一動來到那些死屍的身旁。


    蘇長安現在是朝廷重犯,放眼整個大魏已經無人不識這蘇長安的名號,可現在他如此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劉大宏的身前。雖然之前有過交集,劉大宏對他印象也還不錯,方才蘇長安更是出手救下了他。


    可劉大宏畢竟隻是一介武夫,他在見識到蘇長安如此強大的手段之後,心中難免有所起伏與驚懼。


    一時間愣愣站在原地,並未有回應蘇長安的話。


    而那位渾圓的商人瞅準了世界靠了上來,獻媚著便要說些什麽,大抵便是覺得這劉大宏武藝不精,想要那些錢財讓蘇長安護送他到北地。


    可他方才走到蘇長安身旁,話到了嘴邊還未出口。


    隻見蘇長安的雙手忽然張開,一道冷冽無比的氣息自他體內奔湧而出。


    那氣息帶著某種吸力,就像是要把人的靈魂生生拉扯出來一般,即使未有修行過的渾圓商人也在那時本能的感受到一股危險的味道,他吧到了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身子向後退去數步,方才停住。


    而也在這時,蘇長安雙眸忽然蒙上了一層血色。


    他的嘴猛然張開,喉嚨中發出一陣野獸般的低吼。


    那些死屍之中便有數道血光溢出,化作洪流湧入蘇長安的嘴中。


    這般詭異的景象落在劉大宏諸人的眼中自然是可怖至極,他們的臉色頓時變得格外難看,看向蘇長安的目光也變的恐懼起來。


    但是蘇長安對於他們的目光卻是猶若未覺,他吸收完那些血氣,眸子中的血光豁然退去。


    而後轉身再次看向劉大宏等人,嘴角上揚。


    “我亦要回北地,劉鏢頭再送我一程吧。”


    蘇長安四月離開了西江城。


    以他的腳程,三個月足以往返大魏一圈,如今才到玉門關,便是因為,他中間去做了一件別的事情。


    他回了長安。


    準確的說是他偷偷潛回了長安,回到了空無人的天嵐院,在那藏書閣中找到了那本冥書血紀的完整版。


    他要修煉這本上古遺留的邪典,而現在,他已經開始付諸實施。


    這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其中的利弊蘇長安早已有過考量。


    司馬詡虎視眈眈,北通玄等人的血仇未報,青鸞還在星辰閣等著他去救。


    從遇見莫聽雨開始,這五年間,他認識了太多他喜歡的人,可他們中一大部分都死了。


    蘇長安不願意他們死,他想要保護他們,可是他終究太弱,每一次大難臨頭,除了躲在他們的臂膀之下,便再無半點作為。


    他已經失去得足夠多了,他不願意再讓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


    所以,他要變強,以最快,最有效方法變強。


    而冥書血紀這本邪典自然便是最好的捷徑。


    他有過猶豫,邪典畢竟是邪典,想來他可以蠱惑人心神的傳言也並非空穴來風。


    蘇長安在修煉之前很是認真的研究過這其中的緣由,大約便是如那日拓跋元武所言,修行者因為吸收了太多的怨念而難以固持本心。從而迷失在冤魂的咒怨中,淪為隻知殺戮的怪物。


    但蘇長安所行之道乃是仙道,又於天道閣中斬過心魔,他的靈魂強大無比,一旦修成,就連幽都鬼火都難以傷起毫分。


    隻要使用得當,蘇長安有信心能夠將之駕馭。


    他的修為雖然已經到了問道境,可是問道星殞雖然隻差一境,可卻是雲泥之別,這世上不知有多少的天才妖孽被困於問道,終身不得破境,最後隻能抱憾而終。


    蘇長安不確定自己能否到達那個境界,即使是能,他也不知道那些仇敵們能否給他這麽多的時間。


    所以他沒有選擇。


    隻能鋌而走險修煉這冥書血紀。


    隻求能盡快成就星殞,以對抗即將到來的某些事情。


    這麽做固然有些殘忍,可是蘇長安已經失去得太多,他不願意再失去任何東西,因為,他所擁有的本就已經不多了。


    在江東刀客化為厲鬼那一刻,在他向著拓跋元武吐露出那惡毒的誓言那一刻。


    曾經的蘇長安已經死了。


    那個男孩死了。


    這天下紛擾他看得並不明白,這上位者博弈,他亦懂得並不透徹。


    他隻是想要緊緊抓住那些他僅有的東西,寧死也不放開。


    他做不了那蟄伏在密林中的豺狼,但他卻擁有捍衛自己領地的決心。


    一如玉衡所願。


    那隻幼小的獅子,在這一刻,終於退去了稚嫩,成為一頭與他一般,擁有無上決意的雄獅。


    劉大宏一愣,蘇長安臉上的笑意那般清澈,與之三年前所見並無一二差別,可是方才他分明做了那般可怖的事情。


    冷汗便在那時,順著劉大宏的額頭慢慢留下。


    他咕嚕一聲咽下一口唾沫,強作鎮定的說道:“嗬嗬,好!”


    一行人便收拾好被匪盜襲擊而散落一地的事物,再次上路。


    蘇長安與劉大宏走於隊伍的前麵,後麵剩餘的幾個夥計帶著馬車,領著那商人與他的美妾走於隊尾。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方才所展示出的手段太過駭人,無論是那些鏢隊的夥計還是那商人都刻意的與他保持著距離。


    就連一直走在蘇長安身旁的劉大宏,蘇長安也敏銳的發現他呼吸極為混亂,額頭上更是浮現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在害怕?”鏢隊行進了十裏的模樣,天色漸完,劉大宏便組織起手下的夥計開始安營紮寨,準備再此地休息一晚。


    待到這些忙完,蘇長安走了過來,在他的身旁輕聲問道。


    那本來很是尋常甚至還有幾分好聽的聲線,落在劉大宏的耳中,卻莫名的讓這個行走江湖多年的鏢客身子一震,額頭上消失的汗跡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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