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我讓老養娘給你溫著湯。看你這般風塵僕僕地趕來,想是還沒吃晚飯罷。」張儒秀說道。


    司馬光聽罷,搖搖頭。


    林知州本來是想叫司馬光留到舍裏用膳的,隻是考慮到司馬光家裏還有一位娘子,再加上司馬光極力婉拒,這留人用膳的念頭也就作罷。


    「走罷,去吃飯。」張儒秀說罷,就拉著司馬光去裏間用膳。


    ……


    裏間內,張儒秀喚了女使來點燈燃香。


    她說給司馬光留了熱湯,實際上桌時,一併呈的,還有幾碟小菜。


    哪怕腹中空空,可司馬光著筷持勺時,動作仍是不徐不慢,吃起來頗有風度,卻又不故作細嚼慢咽。


    他的一舉一動,都載著數年間沉澱下來的禮數,又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旁人。


    司馬光自然追問著張儒秀吃過沒有,張儒秀拗不過他,便說自己還沒吃。這話一出口,司馬光便拉著她坐下來一同用膳,給她夾著菜。


    「今晚你早些歇息,明早還有一道宴,莫要誤了時辰。」張儒秀提醒道。


    司馬光聽罷,雖是感動,卻又捕捉到張儒秀話裏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你也要同我一起歇息才是。」司馬光試探地說道。


    果不其然,張儒秀聽了他這話,臉上難堪起來。


    「其實……我早叫晴末晴連又收拾了一間屋子,我住那裏。」張儒秀解釋道。


    司馬光聽罷,心裏那根弦瞬間緊繃起來,問道:「那我呢?」


    「你住裏屋啊,就後院那間東屋。」張儒秀說道。


    「你……你要同我分屋睡?」司馬光滿是不信地問道。說出口的話顫顫巍巍,恍如屋外在風中淩亂的桐樹葉。


    張儒秀撇撇嘴,反駁道:「不是你說,到任之後隨我的意麽?況且……況且我睡相那麽差,同我睡在一起,會耽誤你休息。」


    這話倒是弄得司馬光不知如何回了起來。


    他說出口的話他當然記得,他自然不能違約。


    隻是……


    「哎呀沒事,我住在西屋,就在你對麵。有什麽事你一敲門我就過去找你了,當然你也可以敲敲我的門來找我。屋離得這麽近,不會出大問題的。」張儒秀說道。


    張儒秀自然猜不到司馬光高深的心思,她還以為司馬光是不放心她一個人住在一間屋裏,才不同意二人分居。


    司馬光見張儒秀這般篤定的樣子,自然也不願叫她為難。


    「你住西屋也行。不過現在天色已晚,物件也搬不完,不如……」司馬光使著援兵之計,他想再挽留張儒秀一晚。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的物件早就搬了過去。你放心,你的那些書啊筆啊,我一點都沒動,還是擺在老位置,不用擔心找不到。」張儒秀沒心沒肺地接著話。


    這話一出,司馬光的臉徹底僵了下來。


    眼見著氣氛愈來愈不對勁,張儒秀趕忙試探地問道:「光哥,你……你生氣了?」


    張儒秀身子往前一湊,支著手好整以暇地盯著司馬光。


    「沒……沒有。」司馬光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眼神四處亂竄時,恰巧對上張儒秀的目光。


    「咳咳。」司馬光咳了幾下,站起身來。


    「我……我突然想到書中還有難解之處,先回去了。你……你早些歇息罷。」


    司馬光說罷,便跨步走了出去。不過那步子邁得極慢,似是特意等著某人一般。


    可某人顯然沒有留意這處細節。


    張儒秀看著司馬光慢慢遠去的背影,心想的則是司馬光累極了,連邁步的力氣都弱了幾分。


    待到司馬光走後,張儒秀喚來晴末晴連,叫人備熱水,自己沐浴去。


    ……


    華州這片地,初秋多陰雨,晚秋則秋高氣爽,是為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可有些時候,天氣變得就是這般快。白日裏還一片晴朗,晚間則是下來了陣陣暴雨,夾雜著霹靂雷電。


    紫紅雷電劈下來,撕裂了半邊夜空,皎月與繁星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隻剩下隆隆巨聲與急劇的雨絲。


    大風也趁著混亂颳了過來,雨絲被吹斜,都墜到了階上窗前。


    張儒秀洗漱過後,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聽著外邊的動靜,感慨著天氣變幻無常。


    亥時一刻,屋外仍是風嘯雷打著,絲毫沒有見停的趨勢。


    張儒秀拉上被衾,閉眼養著神。


    「叩叩。」門外傳來一聲。


    張儒秀以為是雜聲,便沒起身。


    「叩叩。」門外又傳來一聲。


    張儒秀坐起身,門外麵一片黑,看不清。


    「叩叩。」門外又傳來一聲。


    張儒秀環視了下漆黑一片的屋,再聽聽屋外的動靜,驀地覺著有些瘮人。


    「誰啊?」張儒秀窩在床上,顫著聲問。


    「歲歲,是我。」


    司馬光的聲音隔著一扇門遙遙傳過來,仔細聽,還能聽出幾分顫抖。


    張儒秀意識到方才是司馬光在敲門後,鬆了口氣,下床點了盞燈,放在桌上,屋內頓時亮了一片。


    張儒秀披了一層外衣,走過去開門。誰知門一開,竟看見司馬光一副狼狽模樣。


    司馬光手裏持著油紙傘,穿著單薄的裏衣,披了層外罩,就這樣找了過來。他的髮絲沒有盤在頭上,反倒是簡單地挽著結垂到胸前,發尾濕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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