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韶一直墊在他的肩膀上盯著,就等著他做完正事好纏著他廝鬧,誰知他又在紙張寫寫畫畫起來。


    「又寫什麽?」梅韶側了脖子,不滿道。


    映入眼簾的是工工整整的「梅重錦」三個字,梅韶一下子就被安撫了,嘴上卻還不承認,「寫我名字做什麽?」


    白秉臣含笑不語,把毛筆塞進梅韶的手中,自覺地往他左手處縮了縮,讓出一點位置。


    梅韶以為他要跑,幹脆左手攬住了白秉臣的腰,右手執筆,在「梅重錦」三個字的下麵瀟灑俊逸地寫了「白硯方」三個字。


    「嗯?」梅韶寫完,自己還不確定,側頭問他是不是這個意思。


    白秉臣盯著那一一對應的兩行字,拿起紙吹了吹,輕聲道:「賠禮。」


    「什麽?」梅韶不明白。


    「你欺負我的賠禮。」白秉臣把原本就在角落裏的兩封信又往一邊挪了挪,小心翼翼地把紙張放在正中間晾著。


    梅韶反應過來他算是答應自己搬回去了,猛地在他臉上啄了一口。


    「這算什麽賠禮,你還想要什麽,我現在就派人去尋。」


    白秉臣被他這樣一副急切的樣子逗笑了,眼中笑意深深,卻沒有回他。


    這三個字就夠了,他想。


    他摸著懷中的一處凸起,那裏鼓著兩個小包,隱約可以看出是兩個印章的樣子。


    第170章 朝堂辯


    平都千金台常年笙歌,燈火通明。


    賭徒們早就在賭桌上殺紅了眼,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從側門進來了一個中年男子,由千金台常年見不到的老闆娘迎進二樓雅間。


    雅間的布局和千金台格格不入,竟做了整麵牆的書櫃,在這奢靡而迷亂的地方辟出一方書香之地。


    中年男子進了雅間,脫下外袍遞到了跟在他身後的女子身上,他的目光在她的臉蛋上頓了一下,還是撇開了。


    盡管已經見過不止一次,他還是不太能適應親生兒子和一個與自己亡妻容貌相似的女人苟合,可在大業麵前,這些細微的不適他還能忍。


    「阿沅。你先出去吧。」公子也知道自己這種變態的想法入不了他這位清高自持的父親大人的眼,主動讓鬼婆出去了。


    他看著中年男人略帶疲倦的眼神,上前替他捏著肩頸,心疼道:「雖說大業要緊,父親也要多顧忌自己的身子。」


    「不過是這幾日應付張九岱勞了些心神,好在現在的局勢還能穩得住。」中年男子閉了眼養神,問道:「派去閔州的人怎麽樣了?」


    「被抓了。」公子回答得輕巧,好似沒有把這個當一回事一樣,「鬼婆前兩日還去刺殺了一趟,正撞上梅韶在白秉臣的房中,也免得她一個一個去找了。」


    「下手輕重要拿捏好。」


    「鬼婆手下有分寸,不會讓他察覺是假刺殺的。」公子頓了一下,道:「算著日子,他們也要回都了。」


    「回來好啊,張九岱也差不多走到頭了。」中年男人愛不釋手地撫摸著桌子上的一個綠銅老虎擺件,慢慢地在手中把玩廝磨。


    公子猶豫了一下,問道:「張九岱知道我們不少事情,真的不留嗎?」


    「他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此刻,他要是不死,梅韶如何上位呢?」他手中的綠銅老虎擺件竟然是可以拆卸的,他撬開虎嘴的牙關,一顆一顆將它的牙齒拔了下來,慢條斯理數道:「晉西侯死、南陽侯叛,平東侯元氣大傷,也就還剩下個鎮北侯了……等到張九岱一死,文官之權盡歸白秉臣,武事之專皆看梅韶,他們撐不下這麽大的攤子的,總比我天南地北地一個一個軍侯找過去攻打要來得便利。」


    黎國軍侯之弊雖深,可也不得不承認各自管轄之軍對他們的侯爺是真心拜服的,如今朝廷藉機收取各方勢力,手下的人自然多有不服,狀似軍權回歸到趙禎的手中,實則底下還沒有經過調.教,一盤散沙。


    公子看著他桌子上最顯眼的地方擺的一尊木刻彌勒佛像,其中一筆一刻頗有章法,心中生出些異樣的情緒來,回道:「可是白秉臣不會讓自己身處那樣的境地,他既然敢讓梅韶吞下那麽多兵權,自然有辦法調.教。而且他和梅韶的關係……他們若為朝中文臣武將之首,隻怕多年來文武對立的格局要破了。父親你不也一直很是欣賞他的才能嗎?」


    中年男子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說到底自己這個兒子一直耿耿於懷地便是自己當初選擇了白秉臣,他一直針對的不是白秉臣這個人,而是附加在他身上自己賦予的輔帝閣閣臣身份。


    他手指微動,拆開整個銅綠的老虎,又慢慢地裝回去。


    他知道在背後公子動了不少小手段想要除掉白秉臣,這樣的恨意讓他很滿意,因此他也並不準備告訴他白秉臣根本就不是被自己選中的,他需要利用自家兒子這樣連綿的恨和不甘,去替他完成剩下的事情。


    默了半晌,中年男子抬頭,眼中染上了公子看不懂的複雜情緒,那是一種作為旁觀者看透世事的超然,可又帶著些置身事內的悲哀,他不明白為什麽這樣矛盾的情愫會出現在父親的眼神中,他印象中的父親一直是個果斷殺伐的人,這樣軟弱的神情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眼裏。


    「時間。」中年男子突然道。


    「什麽?」


    「自古王朝傾覆之時,不缺才學出色的人想要力挽狂瀾,挽大廈之將傾,可阻攔他們最大的對手,不是君主的多疑,不是奸臣的挑撥,而是時間。前兩者尚是可挽回的人力,後者卻是難以撥動半分的天意,沒有時間,任憑他才冠古今,也無法施展。」中年男子嘆了一口氣,「這便是人力和天道最大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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