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習武前因(二)


    秦賓王三年前因修煉“雲龍九式”劍法之時走火入魔,落得癱瘓在床,幾乎喪命,幸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赤發醫魔”胡一圖受秦川之邀前來救治。此時已能開口說話,下床散步。但由於他經脈俱損,內力散盡,看似言行如常,一身卓絕的武功卻已不複存在了。


    秦川屈膝跪在父親麵前,哽咽道:“爹爹,孩兒定要設法幫你恢複內力!”


    秦賓王微微一笑,扶他起來,道:“癡兒,怎地還勘不破?以‘赤發醫魔’之神通,將你爹從一個臥床經年、不能動彈的廢人,醫得能夠再下床行走,能說話下棋,既是胡神醫醫術通神,又是天可憐見。老子雲:禍莫大於不知足。做人不可貪心不足,我雖沒了武功,比以前心裏還不知道輕鬆了多少呢?”


    秦川轉頭問秦洋:“大哥,胡神醫何在?”秦洋道:“胡神醫和趙師兄二人昨兒到山上采藥,尚未回轉。川弟,爹爹能有今日,全賴你請動胡神醫出手!似這等神仙中人,若非機緣巧合,漫說要請動他大駕,便是尋也尋之不見!這次真是多虧你啦!”


    秦川搖頭道:“小弟未能盡孝於爹爹膝下,些許微勞,算得了什麽!”


    秦夫人聽說隻有易婉玉與秦川一同回來,而不見沐青蘭,便問緣故。秦川照實說了。秦夫人歎道:“沐姑娘是個知書識禮的好閨女,可不比易姑娘差半分,川兒,你可不能辜負人家。”秦川笑道:“媽,你就放心吧,我一定娶回蘭妹做你的兒媳婦!”


    秦夫人微微一笑,道:“你們爺兒倆好多年沒說過話啦,我便不打擾了。我要瞧瞧易姑娘。那也是我的好媳婦!”


    秦夫人走後,秦洋也道:“爹,您老人家和川弟慢慢聊吧,孩兒先去前邊招呼一下丐幫、百戲幫、鐵叉寨的幾位朋友!”


    秦賓王稍一點頭,待秦洋告退後,室內隻餘下父子二人。秦賓王兩道冷電似的目光霍地在秦川臉上轉了兩轉,凜然道:“川兒,你現下身為丐幫和百戲幫的幫主,一身係武林兩大幫派的安危,更關乎數萬人的身家性命。你的一言一行。務必嚴於律己,切不可任性妄為。否則,為父可決不饒你!”


    秦川聽父親聲色俱厲,甚感惶恐,當即雙膝跪地,道:“孩兒謹記爹爹教誨,不敢造次!”


    秦賓王見兒子一臉栗栗自危之色,容色轉和,輕輕拍他肩膀。溫顏道:“你下山以來的所作所為,雖然有些幼稚可笑,倒也不失為俠義道的行徑,為父很是安慰。此次泰山之行。也算替中原武林挽回了一些頹勢,不致於一敗塗地,你這個幫主當得還算稱職!起來吧!”


    秦川又驚又喜,站起身來。道:“原來爹爹對孩兒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秦賓王淡淡一笑,道:“你大哥和顧幫主、胡神醫、丘寨主等人每天都向我念叨。想不對你‘了如指掌’都難。”


    爺兒倆說了一會子話,秦川終於忍不住問道:“爹爹,孩兒很想知道,我師父究竟是什麽人?何以這麽多年他老人都不以真麵目示人?”


    秦賓王嗬嗬一笑,道:“這個疑問你已憋了多年,難怪你這般沉不住氣。”秦川一顆心怦怦直跳,生怕父親再賣關子,不肯相告。


    秦賓王道:“咱爺兒倆到書房談!”


    秦川扶著父親出了臥室,來到書房中坐了。仆役奉上茶來。


    秦川接過茶壺,遣出仆役,反手關上了門,先替父親斟了一杯,放下茶壺,眼望父親,垂手侍立。


    秦賓王喝了杯熱茶,喟然長歎,緩緩的道:“九年前,你便是在這裏被你師父帶走的。”


    秦川腦中電光石火般想起九年前的一幕:那是一個春夜,自己剛過十四歲。在丫鬟的服侍下剛剛著枕欲睡去,小廝田貴突然跑上樓來,說老爺叫自己快去書房。他急急穿好衣服奔到書房,卻見到了一個蓑衣竹笠的老者,當著父親的麵把自己從這間書房帶離。從此自己便從一個養尊處優的嬌少爺,變成了一個深山獨修的苦孩子。


    秦賓王微笑道:“你這些年定是吃了不少苦頭,心裏有沒有怪爹?”


    秦川搖頭道:“孩兒怎麽會怪爹爹?隻是這些年孩兒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掛念爹娘和哥哥、師兄們!”


    秦賓王瞧著兒子,目光中流露出慈愛之色,歎道:“玉不琢,不成器。你師父的‘萬佛神掌’和‘大悲玄功’,乃天下內家功夫之冠,更是‘渾天掌’和‘書空指’的克星,你雖吃了莫大的苦,卻也學到了一身睥睨群雄、雄視天下的曠世神功!”


    秦川聞言一驚,衝口說道:“渾天掌和書空指,那是沐長風的獨門絕技!”


    秦賓王雙目直視著兒子,咳嗽兩聲,道:“二十年前,七星教和武林各派一直並峙江湖,雖然是道不同不相為謀,卻也沒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但自沐長風做了副教主,暗中挑撥離間,興風作浪,最終正邪大火並,弄得天下大亂,結果便是三幫六派死傷無數,七星聖殿付之一炬。”


    秦川聽到這裏,心中一動,想起“十麵魔王”項挺、眉月師太等人所說,歎道:“爹爹,孩兒也曾聽魔教教主項前輩說過此事。”秦賓王一怔,臉上充滿了驚奇之狀,道:“難道你已知道項教主是……你見過項教主?”搖了搖頭,問道:“說來聽聽。”


    秦川便把“十麵魔王”項挺護送百裏藝回中原,並替師父轉送自己“大悲玄功”秘訣之事細細說了。


    秦賓王默不作聲的聽他說完,臉色凝重,緩緩的道:“川兒,難道你還不明白麽?項挺便是你師父!”


    “項挺便是你師父”七個字進入秦川耳中,猶如半空打了個響雷,嗡嗡作響,他腦中一陣暈眩,不覺驚得呆了!


    蓑衣人便是“十麵魔王”項挺。難怪那晚在邙山之時自己對他輕功身法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難怪他會有修煉師父神功秘技“大悲玄功”法門的小冊子,原來他們根本便是同一個人!


    原來這麽多年來,在峨眉之巔傳授自己一身驚人藝業的恩師蓑衣人竟然便是魔教教主!


    秦川心神恍惚,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父親喟然道:“當年七星教險些被滅絕,最後關頭,為父終於查清了其中是有奸人挑撥離間,推波助瀾,致有正邪火並、兩敗俱傷之事。為父力勸少林、武當等派頭腦及時收手。既是誤會,燒了聖殿之後,各派縱有天大的仇怨,也該了結了,何必定要斬盡殺絕?當時少林若諦方丈、武當石竹道長、丐幫端木幫主等中原諸派領袖在為父的斡旋之下,訂立協議,並從此約定,七星教中人,不得介入中原武林紛爭;中原各派中人。亦不得插手西域之事。”


    秦川這才恍然大悟,讚道:“爹爹,原來居中斡旋之人,竟然是您老人家。這可是大大的功德。是造福天下千千萬萬蒼生的善舉!”他這話絕非虛語,倘或當年正邪兩派再拚將下去,死傷更大,而從中漁利的沐長風當時便可乘勢而起。為禍之烈,實不堪設想。


    秦賓王搖頭歎道:“當時我們隻知有人搗鬼,卻不知道便是沐長風。項教主也許心裏有些端倪。但不知何故他一直未曾宣揚出來。當時雙方均已元氣大傷,即便查到罪魁禍首,也已心有餘而力不足。”頓了一頓,一拍秦川肩膀,歎道:“川兒,沐長風處心積慮多年,創立了天道盟,武林中竟無人察覺。想不到真正揭發他,真正能對付他的,竟然是你這個魔教教主的傳人,唉,這豈非天意!”


    秦川搔搔頭皮,說道:“爹爹,兒子是誤打誤撞,適逢其會而已!”


    秦賓王沉吟片刻,緩緩道:“項教主感念為父斡旋之恩,保存了七星教殘眾,定要報答。為父自然不貪圖這些,但項教主尋了我多次,說道:‘賓王兄施恩不望報,果然是條漢子。但我姓項的平生最受不得人恩惠,你既執意不讓我回報,務求答應兄弟一件事。’”


    秦川聽到這裏,接口道:“莫非他當時便要收孩兒為徒弟?”


    秦賓王搖頭道:“那時候你還年幼,如何能習武?”頓了一頓,道:“我問他什麽事。項教主哈哈一笑,道:‘季布無二諾,候贏重一言。賓王兄乃當世豪傑,我隻要你金口一諾,至於什麽事,到時自然知曉!’我拗他不過,隻好點頭應了。”


    “忽忽過了十年,我早已忘了此事。九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正在書房看書,項教主忽然降臨,要求我履行諾言。我問:‘兄台想讓在下答應你什麽事?’項教主大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實不相瞞,這幾年在下一直在觀察幾位令郎,想從中尋覓一位得意傳人!如今已有著落,請四公子出來,我要帶他走!’”


    秦川心想:“原來師父那時候已盯上我啦!”果聽得秦賓王續道:“我便問:‘為什麽選中犬子?’項教主笑道:‘一者,你我有約,不可不踐也;二者,在下年紀老邁,遍尋天涯海角之資質上佳的後生,始終未果也;三者,恰好兄台的幾位公子,天賦人品俱佳,這位四公子更是首選,亦屬緣分也!’”


    秦川凝思片刻,忽道:“既然如此,為何這麽多年,他老人家一直不肯讓我叫他師父,更不讓我見到他真容?”


    秦賓王微笑道:“尊師性情是有些古怪,行蹤飄忽,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的綽號‘十麵魔王’,江湖上見過他真麵目的寥寥無幾。他曾說過,若是你資質有限,未能如他所願,他即便準你下山見我,也未必承認你是他徒弟!”


    秦川心下恍然:“原來師父對我的人品還是不太放心。這八年來我在峨眉絕嶺日夕苦修,寒暑不間,從未偷懶,總算未令他老人家失望!”想起“蓑衣人”項挺的八載傳藝之恩,心中一陣感激。


    秦賓王道:“川兒,七星教雖被世人稱為‘魔教’,但多年來並未有明顯的惡跡,隻不過行事作派有些怪誕和神秘,與名門正派大相徑庭罷了。誤會冰釋之後,種種惡行,應該算在沐長風頭上,七星教也是受害的一方。你師父乃武林中不世出的奇男子,為父一向欽仰得緊。”


    秦川道:“爹爹,項教主……我師父回西域前,曾讓我轉告您老人家和少林、武當等派的掌門,說二十年前協議猶在,他不會食言毀諾,再卷入中原糾紛,還說凡是在中原打著七星教旗號的,全是沐長風一黨,與七星教無幹。”


    秦賓王低頭沉思,過了片刻,點頭道:“我相信項兄的為人。川兒,世事無常,一個人窮通成敗,機緣氣運,看似上天注定,其實乃各人天性使然。我想項教主所以選定了你,多半瞧出你外柔內剛、聰明堅毅這一點。這也是你的造化,至於是禍是福,盼望你能寵辱不驚,泰然處之,不可怨天尤人。”雙目直視,緩緩道:“既然你師父尚未正式承認和你的師徒名分,想必是另有所慮,你暫時也不必宣揚出去。”


    秦川肅然道:“孩兒記住了。”秦賓王咳嗽不止,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要切記項教主的恩情,不可忘本。”


    秦川道:“師父對孩兒恩深似海,在孩兒心中,師父與爹爹一般無異,都是孩兒的表率楷模。”


    秦賓王微笑點頭,細細打量著兒子,見他長得高而略瘦,臉色微黑,頗有風霜之色,但劍眉星目,英姿颯爽,儼然一個少年英俠,早已非複九年前承歡膝下、懵懂無知的蓬頭稚子模樣。他越看越喜,問長問短,許多事情他已從秦洋口中聽過,此時仍不厭其煩的讓秦川再細說一遍。


    秦賓王聽說易風揚、百裏藝、東方權、唐二先生、過千帆等之死都與沐長風等人有關,又有叢鐵幹、陰陽候、竹空道人、漢中雙蜂、河間六雄等人受其節製,如今更有“滿天雲”來歸等等,不由得拍案而起,憤然道:“這些人都是武林的中流砥柱,想不到沐長風處心積慮,一一擊破,或死或降或退,令整個中原武林元氣大傷。此時若然有惡人猖獗,隻怕武林中再無力量阻止!”


    說到這裏,越發咳嗽不止,竟然咳得伸不直腰來。秦川大驚,急忙搶上前伸手相扶,叫道:“爹爹,你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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