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邊院小鎮(一)


    二人傾談良久,不覺時光之過,忽聽得一陣雞鳴之聲遠遠傳來。沐青蘭站起身來,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道:“太晚了,你快睡一會兒吧?”秦川道:“啊喲,我倒忘了。你連日奔波,也該歇著啦!”


    沐青蘭去後,秦川熄燈上床。盤膝而坐,試行激發氣海中的“大悲玄功”元氣,隻覺有一股淡淡的熱氣在各處經脈中巡行一周,又再流入丹田,存想之處,氣行漸暢。


    他心中大喜,當下寧神屏思,調息用功。不久即靈台空明,魂不內蕩,神不外遊,將一股暖烘烘的真氣,從丹田向鎮鎖任、督、衝三脈的“陰肺經”流注,折而走向尾閭關,然後分兩支上行,經腰脊第十四椎兩旁的“轆轤關”,上行經背、肩、頸而至“玉枕關”,此即所謂“逆運真氣通三關”。然後真氣向上越過頭頂的“百會穴”,分五路上行,與全身氣脈大會於“膻中穴”,再分主從兩支,還合於丹田,入竅歸元。


    如此循環一周,真氣流轉,即為煉氣法門中的“大周天搬運”。


    數日來秦川內傷糾結,提不起真氣,不期今夜在“雪參玉蟾丸”激發之下,兼之他本身大悲玄功深厚之極,一旦氣息通暢,恢複奇快,自知如此調息,七日之內,功力定能盡複舊觀。


    當下將大悲玄功真氣運行十二周天,這才著枕睡去。


    一覺醒來之時,天色早已大亮。


    他推門而出,隻見鄧長老和丘大倫等人正在天井之中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丘大倫更是漲紅了脖子,似乎在爭執什麽,連秦川走到近處都未察覺。


    一名百戲幫弟子最先見到秦川。當即躬身行禮,叫道:“參見幫主!”秦川知他是鄧長老的弟子,名叫黃寶,微笑道:“黃大哥不必多禮!”


    眾人這才發現秦川,紛紛上前見禮。


    秦川見客棧中有旅客、夥計等經過,便道:“此處人多眼雜,大家不必拘禮。”向丘大倫道:“丘大哥,發生了什麽事?”丘大倫滿臉懊惱之色,道:“回稟幫……秦公子,屬下一早得到消息。本幫的五袋弟子陳京和三名兄弟在桃園鎮被人殺害。屬下見幫……公子爺您尚未醒轉,便跟鄧老兄商議,想去桃園鎮追查凶手,安排後事。誰知鄧老兄不同意,故而在此爭執,此事該當如何,還請公子爺示下。”


    鄧長老咳嗽兩聲,低聲道:“幫主,咱們到你房內再議如何?”秦川一點頭。道:“也好。”


    眾人到了秦川房內。鄧長老皺眉道:“幫主,屬下以為其中可能有詐,丘舵主此時離開,隻怕不太適宜!”秦川沉吟道:“人命關天。丐幫的陳大哥遇害,身為舵主的丘大哥理當前去查明真相,處分善後。鄧長老為何反對?”


    鄧長老道:“幫主功力未複,屬下擔心有敵人前來相擾。會對幫主不利。若丐幫人馬離開,如今本幫吳王二位長老俱不在幫主身邊,屬下隻怕會有差池。”


    秦川擺一擺手。微笑道:“我現下能走能動,身子已無大礙,不妨事。丘舵主,你火速帶領丐幫兄弟們前往桃園鎮,追查陳大哥等兄弟的死因。待我料理完百戲幫之事,再與你們會合!”


    丘大倫大喜,抱拳道:“屬下領命,多謝幫主!”轉身欲走。秦川道:“且慢!”丘大倫站在門口,愕然回頭。


    秦川取出打狗棒,雙手橫拖,微笑道:“丘舵主,兄弟受貴幫顧幫主之托,兼領丐幫。我雖身為百戲幫主,其實在我心中丐幫和百戲幫無分彼此,不存在孰重孰輕,隻盼你能夠明白!”


    丘大倫甚是惶恐,雙膝跪下,拜倒地上,叫了聲:“屬下不敢!”另兩名丐幫弟子也即跪倒。


    秦川沒料到丘大倫竟如此驚駭欲絕,急忙伸手攙起,道:“丘大哥,不必多禮!”丘大倫渾身發抖,顫聲道:“屬下若有冒犯之處,請幫主責罰!”


    秦川稍一凝思,隨即恍然:“難怪丐幫素為天下第一大幫,規矩竟爾如此嚴厲。幫中弟子見打狗棒如見幫主,丘舵主以為我生氣了,欲施以嚴懲!聽說丐幫刑罰嚴峻,數萬之眾令行禁止,無人敢忤逆犯上,難怪他如此驚惶。”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忙道:“丘大哥,你別誤會,我讓你暫留一步,是有事交待,決無責備之意。”


    丘大倫聽他這麽說,定了定神,這才透了口氣,伸袖擦去額頭冷汗,臉上神色隱隱猶有餘悸。


    鄧長老咳嗽一聲,頗為尷尬,低聲道:“幫主,屬下先行告退!”向百戲幫兩名弟子打了個手勢,匆匆退了出去。


    秦川知鄧長老自覺不便與聞丐幫之事,所以離去,他見到三丐惶恐不安的神情,尋思:“一個人掌握了大權,發號施令,一言一行,往往關乎他人死生禍福,草率不得。我以後決不可任意妄為,凡事須三思而行。倘有疏失,豈非誤人不輕?”


    當下又扶起其餘二丐,向丘大倫溫言道:“丘舵主,我現下將打狗棒暫時交由你保管,以此棒號令山東直隸一帶的丐幫弟子,並可便宜行事,處分遇害弟子之事。你辦完事後,盡快到泰山尋我!”


    幫中發生重大事端,幫主若因事不能親至,奉命辦事者受幫主委托而持打狗棒處分事務的做法,在丐幫中不乏先例。丘大倫又驚又喜,情知秦川分身不暇,有此分派原不足為奇。隻是想不到他竟對自己這等看重,心下好生感激,又即跪倒,雙手恭恭敬敬的接過打狗棒,大聲道:“屬下遵命!謝幫主!”


    丐幫眾人離去後,鄧長老入內請示,是否設法多召集一些本幫高手前來護衛。秦川搖頭道:“不必為我一己安危而勞師動眾。再說,一路上有長老相伴,何險之有?”鄧長老唯唯答應,卻掩不住一臉憂心忡忡的神色。


    眾人來到客棧大堂吃早點。這些日來,沐青蘭始終陪伴在他的身旁,形影不離。今早卻不見人,秦川微覺詫異,起身相問。鄧長老也道:“屬下一早也不曾見到沐大小姐!”吩咐黃寶去請,秦川擺擺手,道:“我去看看,你們先吃吧!”


    鄧長老等三人當即離席肅立,哪敢動筷?


    秦川走到沐青蘭房前,輕輕拍門,問道:“蘭妹,醒了麽?”隻聽沐青蘭微弱的聲音道:“川哥哥。進來!”推了推門,竟然門栓未拔。


    秦川一驚,已知不妙,當即掌心吐勁,震斷木閂,快步搶進。


    隻見沐青蘭仰麵躺在床上,雙目迷茫失神,麵頰潮紅,呼吸急促。顯是病得不輕。秦川驚問:“你怎麽啦?”沐青蘭有氣無力的道:“我頭好暈,動彈不得。”聲音微弱之極。


    秦川伸手摸她麵額,探她脈搏,不由得暗暗心驚不已。隻覺她體熱脈弱,似是中了風寒。


    鄧長老在門外不敢擅入,咳嗽一聲,輕輕的問:“幫主。沐大小姐怎麽樣了?”


    秦川急道:“鄧長老請進,快來瞧瞧,沐大小姐好像是生病啦!”


    鄧長老探過沐青蘭病情。略一凝思,說道:“幫主且放寬心,想是大小姐連日奔波,休息不足,以致為風寒所侵。待屬下開些草藥來服,三兩日內,當可康複。”秦川大喜,道:“如此甚好,有勞鄧兄!”


    黃寶照著方子買回了藥來。秦川向店掌櫃借了小銅爐,在天井角落裏支好,放上陶罐,按照鄧長老所說的先武火後文火的方法,自行扇火煎藥。他在峨眉山頂獨居多年,劈柴燒飯、洗衣縫補等務一向便是做慣了的,煎藥熬湯自是不話下,更不須旁人相助。


    鄧長老右手摸著口前短髭,連連點頭,微笑道:“幫主待沐大小姐著實不錯,親自熬藥,足見情義深厚!”秦川笑了笑,微一思索,說道:“如今既無吳、王二長老的消息,也無玉姑娘、桑舵主的音訊,鄧兄以為下一步該當如何是好?”


    鄧長老遲疑道:“按說玉姑娘和桑舵主到了泰安後定會聯絡本幫中人,吳王二位大哥也該有信送來,還有連棟那小家夥也該來迎接幫主。此事當真有些奇怪,屬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秦川早已覺得事有蹊蹺,暗自沉思:“眉月師太受托傳信,說本幫門戶有變,難道當真出了內奸?我初掌百戲幫,幫中情形多半是從玉妹和三老等口中得悉,所知自是不深,不如先問問鄧長老的想法,或能查出誰是叛徒。”


    正欲開口相詢,鄧長老忽然鼻孔張了張,聞著藥氣,笑道:“文火時刻已到,藥煎好了,可以趁熱喝了!”


    秦川將湯藥緩緩傾入青花瓷碗中,道:“鄧長老,今兒咱們便在鎮上休息一天吧。待明日沐大小姐身子好些,再向泰安城進發。”鄧長老躬身應道:“屬下遵命!”轉身走了兩步,停步回頭道:“幫主還有何吩咐?”秦川搖頭道:“我沒事。大夥兒趕了幾天路,都辛苦了,好好休整一天。都不必再伺候啦!”


    鄧長老嗬嗬一笑,道:“幫主真是體恤咱們,是大夥兒的福分!”


    秦川先行試了藥,再喂沐青蘭喝了,將碗放在桌上。回頭看時,卻見她一張雪白秀麗的臉蛋上珠淚盈盈,當即走到床前,左手輕輕摟住她肩頭,右手伸袖替她擦去淚水,微笑道:“蘭妹,怎麽哭啦?”


    沐青蘭啜泣道:“川哥哥,我真沒用,非但幫不了你,還耽擱你的大事!也不知道玉妹怎麽樣啦?”秦川伸袖替她輕輕拭淚,柔聲道:“傻妹子,人生在世,又有誰能擔保不生病的?更何況你是跟著我連日操勞,這才染上風寒,說來是我對不起你才是!玉妹行走江湖多年,又有應變之才,你不必擔心!”


    沐青蘭抽抽噎噎的道:“要你親自幫我煎藥,喂我喝藥,我真是沒用!”秦川俯身低頭,吻了吻她麵額,柔聲道:“好蘭妹,快別這樣說,這些日子是誰衣不解帶的服侍我,安慰我,要說沒用,我才是沒用之極呢!”卻見她淚流滿麵,悲悲切切的哭得十分傷心,難以自已。


    當下靈機一動,故技重施,喟然長歎一聲,伸手在大腿上一拍,大聲道:“我真的好沒用,連一個病人都照顧不好,還大言不慚的做好幫主,做好丈夫!”


    隨即拍手頓足,愁眉苦臉,長籲短歎。


    沐青蘭睜大一雙晶瑩澄澈的美目,朝陽斜映之下,宛似兩顆水晶閃著微光,抓住他手腕,收淚道:“川哥哥,誰說你沒用,你照顧人的本領很好啊!”


    秦川見她已經忘了哭泣,心中暗暗好笑,就勢坐在床沿,扶她躺下,蓋好被子,笑道:“有蘭妹這般誇讚,本公子定當再接再厲,苦練照顧人的本領!”沐青蘭格的一聲,破涕為笑,道:“川哥哥,你又逗我高興,我不哭便是啦。不過你要答應我再服下兩顆‘雪參玉蟾丸’!”


    秦川本想說已能夠激發丹田真氣,不須再服這麽珍貴的靈藥。但知此女生性固執,又感她情重,雅不願拂逆這位紅顏知己的美意,便依言從枕邊取出瓷瓶,將雪參玉蟾丸服了。


    沐青蘭登時麵溢春花,嫣然一笑,問道:“有沒有玉妹和桑舵主的消息?”


    秦川不忍讓她擔心,便道:“確有些好消息,此處離泰安縣城已不遠。我讓鄧長老他們三個休息一天,橫豎再過兩日大家便可見麵。你隻管放寬心,保準不耽誤你再贏玉妹兩場好棋!”沐青蘭這才放下心來,打了個哈欠,臉現嬌慵之意。


    秦川見她嘴角含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楚楚動人,不禁心疼不已,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些閑話,陪著她說笑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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