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事後打掃了現場,刷洗了地麵。拖走了屍體。連遍地的箭也清理幹淨了。隻有這一支深深地插入了花壇中的土壤中,隻露出一點點尾羽。所以清理的人沒有發現,殘留了下來。師緒音習慣地將這支箭小心地收好,這可是重要物證。


    “如此驚天巨案,必須馬上報案給本地官府衙門,再上報刑部處理。”


    “你瘋了吧,”黃玉啞然失笑,“你現在是背叛師門的逃犯!葉青是通天局懸賞緝拿名列前矛的要犯!”黃玉差點脫口而出“老子也是個慣偷!”,想了一下又咽了回去,“要去你去,我可不管這種事!”


    黃玉這次來完全是為了葉青。


    以他的脾氣,就是天塌了下來,也不關自己的事。體內雖然有魔,但手中有玉門玉液一一其實全被葉青拿走了一一魔性發作時服上一滴,可保十年無事。這就沒什麽好擔心的了。和葉青住在天門峰魔瞳宮,以後無聊了再去四處遊山玩水,此生無憾矣。


    但葉青答應和正源子用天門玉液換封絕劍,她非要來白眉山,所以黃玉也順道來玩玩。隻是玩而已!隻要把天門王液交到了正源子手上,葉青就算履行了承諾。哪算這老頭子水深還是火熱,是死還是活!


    一路上的破事他可不想管。什麽豪門,什麽官府,對他來說都不是什麽好事!


    這倒是使他想起了自己的老行當。這可是天下第三大富豪的老家!而且現在一個人都沒有。


    他腦子一轉,直奔賬房。


    以他多年行竊的經驗,豪門大門一般都會在賬房積存著近幾個月需要支出的銀兩。更多的就在地下的庫房了。周家幾萬斤金銀一個的“氣死賊”是出了名的,雖然誰都沒見過。


    黃玉草草地跑了一圈。這莊子讓他大失所望。雖然沒有人,但所有的錢和值錢的東西,隻要方便他隨手帶走的,都不見了。這一家子,一個子兒也沒給剩下!果然是氣死賊!


    這他媽是洗劫,真正的洗劫!隻是他們小心地將一切恢複了原狀。


    師緒因知道,這幫人滅了天下第三富豪的門,自然隻是為財了。


    忽然門口轟地一聲巨響,接著城門吱吱呀呀地打開了。陳雪瑩趕著馬車跑了進來。


    “兩個沒用的貨!”葉青從馬車上探出頭來,“探個路也能這麽久!”


    一屋子的殺氣重重,陰魂不散。黃玉手抖,竟然半天才點燃了手中的火折子,將油燈點亮。他將燈端起,一陣風吹得門窗直響,火苗也隨之亂晃。外邊依然是如篩豆子一般的雨聲。


    他用手護著火苗,走進房間中。葉青已經和衣躺在床上伸懶腰了。


    “最討厭下雨了,”葉青恨恨地說,“一地都是泥。這一路真是累死我。”


    黃玉東張西望。他總覺得這風雨中充滿了不祥的感覺。


    原因很明顯,他知道這裏不久前才屍橫遍地。這想法讓他忐忑不安。仿佛空氣中充滿了血腥的味道。那些燈光照不到的昏暗角落,處處都藏著殺手。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還在附近?”黃玉可睡不著。


    他說的他們當然是滅門周家的那些凶手了。做下如此大案,理應一把火燒光,然後逃之夭夭才對。但他們卻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將這裏完完整整地保留了下來。這讓黃玉覺得更恐怖。


    葉青卻已經睡看了。


    黃玉和師緒音都覺得這個地方凶多吉少。葉青卻非要在這裏住下。她才懶得在乎這裏死過多少人呢。大雨下個不停,山路上不但是泥濘,而且匯成了黃色的溪流。又是晚上,馬車裏四處漏水,四麵漏風。她可不願在那地方呆一個晚上。


    “這麽好的地方沒人住,我宣布一一這莊子歸我了!”葉青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


    這陌上莊剛進城門,是一條小小的街市,兩邊都是庫房、馬廄和守兵、下人們的住處。裏麵是又是一圈青石圍牆,圍著周家的府邸。亭台樓閣,假山池塘,一應俱全。雖然在蜀地深山之中,卻讓人感覺身在江南。葉青是一看就愛上了。


    師緒音讓大家住在二樓的西南角兩個房間。這個地方就在大門的西側,又居高臨下。如果有人從大門進入,響動可以聽得清清楚楚。同時窗口就在圍牆的上邊。如果發生一點什麽,也很容逃生。黃玉和葉青用了一間。另一間給了陳雪瑩。


    除非是喝醉了,畢菱從來都不睡人類的床。烏鴉是睡在樹上,而且保持著警惕的。


    紫英聖女在晚上的時候,總是變成一棵青藤藏在黃玉的血脈中,當然也用不著床了。


    師緒音沒有睡,他冒著大雨爬上了城牆上的一座箭樓。


    這箭樓很小,隻容兩三個弓箭手。上麵有一個有頂的瞭望台。不但可以避雨,還可以瞭望四方。


    讓女人們安心睡眠是他的責任。


    現在一眼望去,幾乎沒有一絲的光。有的隻是一片蒼茫的黑暗,夾著風聲和雨聲,充滿了冰冷潮濕的味道。


    這黑暗仿佛一無所有,卻又包羅萬象。黑暗中仿佛在不斷地變換,仿佛在將他一生中所經曆的種種場景,都一一浮現出來。


    還記得師父站在自己麵前,撫了一下自己的頭頂,將一件嶄新的白袍遞給自己。那年他十二歲。


    那天是個盛夏,一群同門弟子笑嘻嘻地擠在一起。終於通過了從凡人到法師之間最艱難的考驗,每個人都感覺無比地心曠神怡。


    神仙撫我頂,從此結長生。


    師父雖然不是神仙,但是最接近神仙的人。


    成為法師並不一定就要飛生成仙,長生不老。既使不打算成仙,法師也是一個非常好的職業基礎。上可報效國家,下可救濟眾生。很多朝庭重臣,或是名醫神算,都是法師出身。


    二十歲,他便到刑部入職,成為通天局的捕快。十多年來,仕途一帆風順,步步高升。他也在雲央城有了自己的府邸。很有可能會成為通天局的主事。連平時不怎麽鳥自己的那些達官貴人都開始勾達自己了。


    雲央城,眾雲之央。遍布的樓台宮室就像一片望不到邊的海。他曾以為這就是他的家了。


    但現在,這一切都離他遠去了。不知不覺,時過境遷,往昔的繁華竟然成了昨夜的一場夢。他甚至不敢相信這一切為什麽發生。


    好在還有愛妻在身邊。一路風雨中,還算有一絲慰藉。


    讓一切都回到從前恐已不可能。如今能做的,就是盡量去挽回這一切。無論如何都必須有師父在!還記得自己上靈封山捉拿葉青之前,師父就對自己說過,如果不拿下葉青,那白眉派之大劫,乃至天下之大劫,將在所難免!


    後來他雖然收了葉青,但煙追命杜升忽然出手,中間橫插了一刀。雖然封絕劍最後還是到了師父的手中,不知是不是杜升的插手壞了整件事的運勢。


    白眉派大劫,轉眼已成了事實。這個傳承千餘年的道門古刹,竟然成了要皇帝親自下旨消滅的魔道邪派。師父可謂一語成讖。


    自古正邪不兩立。江湖上能光明正大存在的派係都是官方認同的正派。邪派都隻能苟延殘喘於地下,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比如星宿盟,收錢殺人,出售毒蠱,無惡不作。但從來沒人知道總壇在哪裏,領首和成員也絕不敢公開自己的身份。


    難道以後白眉派也會如此?這真是不可思議。


    師緒音依然相信這隻是皇帝的一個誤會。


    大雨中,一種密密如鼓點般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這聲音和雨聲不同,勢大力沉。遠處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點點星光。


    當然如此風雨交加的夜晚,是絕不會有一絲絲星光的。連螢火都不會有。師緒音知道這是一種軍隊裏常用的馬燈。以油為燃料,有一個密實的燈罩,點起來刮風下雨都不會滅,最適合夜裏行軍。


    來的是軍隊?難道是將周家滅門的這夥軍人又回來了?


    要滅門整個有數百人口的陌上莊,至少需要上千人的軍隊。但看夜色的這一團微弱的燈火,來人不過四、五十人。也許大部隊已經往前開撥去了,但這群人有什麽原因調轉馬頭回來。


    四五十人的軍隊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如果他施展白眉山的禦劍術,以一敵百問題不大。當然所謂萬夫不擋之勇就是誇張了。修仙之人的實力雖然遠遠超過了凡人,但對付一個人多少總要消耗一些真氣。等級越高的修士真氣也越多,但總不是無窮無盡的。一但真氣耗光,修士也就和凡人無異了。


    修士們一般都會把最後的真氣留給三十六計的最後一計“走為上”。這從“遁術”的這個“遁”字上就可以看出。據說創世天神鴻鈞將這些能駕馭自然之力的術傳授給道門弟子,就是想要他們避開人世紛爭。有事則遁。


    師緒音卻不打算遁。陌上莊發生的驚天巨案,讓他不能視而不見,一走了之。如果某地的軍人可以肆意燒殺搶掠,一夜之間將天下第三的富豪家洗劫一空而無人過問,那國法何在?國法不在了,天下也就危矣。人道和畜生道就沒有區別了。國家將會紛崩離析,而天下百姓,將過著和野獸無異,弱肉強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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