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話一出口,眾人都哄笑起來。黃玉等人都暗暗吃了一驚。葉青笑著說:“這下我們的師法使也成了妖魔邪道了。”白眉派一直以降妖伏魔為己任。葉青本來就是妖,對白眉派不但沒有同情,反而是幸災樂禍,心中爽快不已。


    紫英聖女雖然常年呆在妖界,但去雲央城給皇帝獻過丹,對天下的名門正派也有所耳聞。她隻能長歎一聲,說:“皇天恩威難測。我們這些修道之人,還是專心修煉少問過世事為好。”


    白眉派也算是千年古刹了,竟然會落得如此下場?但這道聖旨卻是無懈可擊。首先正源子修煉入魔是事實,這是葉青親眼所見。然後正心在魔宗修煉魔種,魔種現在還在黃玉的體內,這也是確定無疑的事實。


    其實沐元帝自己又不出一兵一卒,卻下旨讓成王包圍白眉山,又是讓西蜀內亂的一條毒計。


    而這些江湖門派,還不是牆倒眾人推?一個個收了英雄貼,都想著去白眉山上燒殺搶掠一番。如果能上得了劍塚,遍地都是名劍,那可比一般的金銀值錢多啦。


    可憐白眉派一千多名弟子,很多人恐怕根本就在蒙在鼓裏,就要被糊裏糊塗地一齊剿滅了!


    這對師緒因才真正是一記重擊!


    以前他隻是一個人成為欽犯也就罷了。生生死死都可以一個人承受。現在被牽連的竟然包括了他所有的同門師兄弟!整個白眉派麵臨滅門之禍!


    “豈有此理!”師緒因將桌子一拍,一桌的碗筷都彈跳了起來。


    他在刑部當通天局的捕快多年,辦案最是講究細致,最忌諱無端牽連他人。自古就有誅連九族之刑,但還沒有誅連一門一派的刑罰。何況自古以來平叛勘亂,都是務求誅除首惡,其餘棄暗投明者不究,以求人心安定。


    白眉派在魔宗秘密煉魔的,隻不過以正心為首的少數。他在白眉派修煉二十餘年,身為長門弟子,也從未聽說。可見白眉派大多數弟子都不知煉魔一事。


    皇帝高坐雲央殿,不派人詳查清楚,就下旨誅滅自眉派,這不是昏君嗎?他不知不覺竟然站了起來,似乎拔腿就要往白眉山去。


    “你又發瘋了?”陳雪瑩將眼一橫,“別忘了你現在的身份!”


    師緒音這才想起自己還是欽犯。貿然回到白眉派,說不定會被重新關起來。


    思來想去,如今唯一的辦法,隻有先救出師父正源子。隻要給他服下天門玉液,他體內魔性消失,他就和師父一起冒死去京師麵見沐元帝,澄清這一切都是正心等人所為,求沐元帝赦免其餘白眉派門人的罪過。這樣白眉派的這次滅門大劫,或許還有十分之一的挽回的希望。隻是天門玉液還在葉青的手中。


    他就不得不繼續死死跟著葉青了。否則他救了正源子出來,卻不能阻止正源子魔性發作濫殺無辜,反而坐實了白眉派的罪名。


    師緒因又重新坐下,喝起悶酒來。


    吃喝完畢,黃玉終於又恢複了力氣。這時天色將暮,天上陰雲翻滾,越來越顯得昏暗了。店小二叮囑說:“一路往前,十裏的樣子,兩邊是一大片桑園,就是陌上莊了。在天黑之前應該還趕得及。”


    這時還算早。如此昏暗,隻因為天色陰霾。早春時節,風中依然夾著寒氣。又加上時不時下雨,真是路上行人欲斷魂的感覺。鍛金幫的那夥人都是騎馬,一溜煙地往前跑去了。他們隻有師緒音和陳雪瑩騎著馬。葉青和紫英坐在馬車中。黃玉趕著馬車,隊伍就慢了不少。


    半個時辰才跑了十餘裏路,黃玉果然看到兩邊黑壓壓都是桑樹。想來這“陌上莊”正是從“陌上桑”而來。路邊有一個木頭搭建的迎賓牌樓,全部是上好的黃梨木所建。一塊大匾上寫著清清秀秀的三個字:“陌上莊”。這家主人可就是大名鼎鼎的富商周備!要知道當今天下十大富豪,狀元是江南宋氏,榜眼是襄陽羅家,探花就是眉州周氏了。


    這牌樓靜悄悄地座落在桑林邊。中間是一條林蔭中的便道,通往茂密的樹林深處。


    黃玉和師緒音將馬車停在路邊,讓陳雪瑩守著馬車等候。兩人先去探探路。


    茂密的桑樹林走到了盡頭,眼前居然是一條兩三丈來寬的護城河!


    護城河,那河的那邊,自然是城牆了。


    這是一道青石磚砌成的古老城牆,在昏沉的黃昏,就像一副巨大的棺木,靜靜地臥在冬去春來的風雨裏。隱藏在群山之間,茂密的桑樹林中。從外麵看就是河流衝出的山穀間的桑園。一點都看不到城牆的痕跡。


    都說富不過三代。身為中土三大富家之一的周家,雖然比不上後起之秀羅慕雲,但曆史卻是最悠久的,已曆百餘年。


    一方麵周家極為低調。很久以前,就在雅州和白眉山之間的這個荒山偏僻處,建起了這座“陌上莊”。本家早就將各地的生意都委托了出去,隻在幕後操控。


    另一方麵他們又將綢莊的股權分散給各地的達官貴人。據說成王、甚至沐元帝都是陌上綢莊的股東。這樣一來,自然沒人敢動了。


    周家雖然極少在江湖上露麵,對江湖人士卻是廣結恩遇。


    陌上莊每年大量的香火錢捐給了白眉山的純陽殿。白眉派當然不會怠慢。莊中一直有白眉派的高人值守,以防妖魔邪道的突襲。


    隻可惜這回白眉派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


    師緒音抬頭望著這森嚴的高牆。這青石牆雖然比一般的城池要矮了三分之一,但堅固的程度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每五十步就有一座高高的箭樓。如果布有弓箭手,休想有人能跨過這城牆。


    他甚至感覺到一些道家禁製的殘餘氣息。禁製是一種陣法,由有道高人布下。可以防止妖魔和邪道的侵入。


    周家就是靠如此嚴密的防禦,抵擋了無數次災荒流民和兵荒盜匪的攻擊,傳承到了現在。這樣的城池,除非調動軍隊,否則是不可能攻破的。


    但現在,牆上靜悄悄地,一個人都沒有了!


    兩人都覺得很怪異。偏偏這時,空中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吊橋已經放下,靜靜地躺在河上。大門卻緊緊鎖著。一條鏽跡斑斑的鐵索就像蛇一樣纏在大門環上。是從外麵鎖上的。所以他們也無法升起吊橋了。主人不在家?


    諾大一個陌上莊,怎麽可能一個人都沒有!


    “不太對頭。”師緒音嗅到了不祥的氣息。“我們先進去看看。”黃玉點點頭,兩人縱身而起,腳輕輕點在牆上,伸手就攀到了城沿。


    好一個豪門富戶!這個莊子一裏見方,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隻有一樁不對勁,就是全莊上下一個人都沒有!連個看門的老仆也無!這要是傳到民間,也隻能說是全家都被妖怪吃掉了!


    “這麽好的房子,”黃玉走過主人府邸中間的庭院。雨越來越大,雨點打在青石地板上,濺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竟然空著沒人住人了?”他現在渾身濕透,隻想有個幹燥的地方好好烤個火。


    “並不是沒人住,”師緒音望著地麵,“而是不久之前,這裏住的人都被殺了。”


    “被殺?”黃玉吃了一驚。如果這麽大一家被滅門,應該是屍橫遍地才對。但這裏幹淨整潔,不但沒有屍體,反而像剛剛打掃過一樣一塵不染。


    “在這裏。”師緒音走到雨中。他所指之處,庭院中央的青石板上,雖然在雨水的浸泡之下,還是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痕跡。但黃玉就算看到了,也絲毫都不覺得奇怪。師緒音可不一樣,他在刑部做了十多年的捕快。任何蛛絲馬跡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是血跡。有人擦洗過,加上天雨衝刷,幾乎看不見了。”


    黃玉這才發現,好大的一個庭院的中間,到處都是這種痕跡。換句話說,這裏曾是遍地都是血!


    “難道周家被滅了門?”黃玉倒吸了一口涼氣,“是什麽人?竟然能……”


    “是軍隊!”師緒音將手伸到了花壇的土中,抓住了什麽東西然後一抽,抽出一支幾乎整個鑽入了泥土中的羽箭。他將箭頭伸過來嗅了嗅。一股腥臭味鑽進了他的鼻孔。


    “這是成王青勾箭!”他對大部分殺人兵器能輕易看出來源。


    這玩意是老成王的發明。箭頭上有兩根銳利如金鉤的倒刺。一旦射入體內,極難拔出。出征前會在搗碎的大戟汁液中浸泡,帶著青色,所以稱為青勾。大戟有劇毒,中箭者必肢體潰爛。這箭在蜀軍的騎兵中幾乎是製式裝備。老城王就是憑著這玩意兒縱橫天下的。


    師緒抬頭一看,一眼望去正是二樓走廊一圈紅漆的欄杆。


    他腦海中閃出一個畫麵:陌上莊被叫開城門,一群騎兵蜂擁而入。周家人被集中在這庭院中。二樓走廊上已經布滿了弓箭手,亂箭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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