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入太徽靈道三千,今開三百七十一類陣。其一屬造類,分十六枝,一枕黃粱,爻鏡,三生有法夢幻盤……此三術,三生有法夢幻盤可幻前世來生之身感,一枕黃粱可造大夢一世之福禍……」


    ……爻鏡為十大禁術之首,或可於虛空縫隙,窺萬軌未來。


    爻辭卜卦,以身為鏡,當見真實。


    風雪完全沒有變小的勢頭,那修士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天空的雲層似乎比方才壓的更低,顏色也變得漆黑如墨。


    沉悶的雷一聲接著一聲,卻遲遲不見有電光落下。


    這是修士要承渡劫天雷的預示。


    而就在此時此刻,楚蘭因已經徹底明白這爻鏡的陰毒之處,這也不是太徽的法器能承擔的東西。


    他們根本走不出這場風雪。


    這是一個困局,龍骨雪山是爻鏡照出的一個未來。


    鏡中景有界限,不論他們怎麽走也走不出這座雪山,而在這裏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會與未來牽連出因果。


    李普洱站在洞口前,低頭看向自己的手,以及手中的鐵劍。


    雪拂上少年人的眉眼,他茫然地回過頭,看向楚蘭因,問道:「楚長老,那個人……是我?」


    這是一個他已經知道答案的問題。


    明知故問,卻不能自欺欺人。


    楚蘭因的目光落向手中的木牌。


    這木牌上的字他看不見,但想來也不會有其他的內容。


    必然是「李普洱」三字。


    靈物中不了此類術法,所以爻鏡落在李普洱身上。


    而這才是此施術者的目的。


    少年時的李普洱死在這陣中,未來的李普洱亦不存在,爻鏡碎,生靈滅。


    如果楚蘭因要保他,渡劫天雷對幹擾者亦不會留情,第一道天雷落下時,這完全照著太徽天道照出的鏡中世界的天道,也會立即要了他的命。


    他唯一的活路,便是讓李普洱自盡,劍靈以其神魂破開爻鏡幻陣,但出去的那一刻,這魂魄也會被鏡術反噬,李普洱合魂不久,不可能受得了這個。


    好一個取捨困局。


    寧州仙道盟中,素拂端坐雅閣,三麵明鏡懸浮於半空。


    他手握能壓製修為的法器「斫冰」,低聲道:「玄雷在上,楚蘭因,你如何來選?」


    轉而看向旁側的兩麵爻鏡,一麵內同是亂雪紛飛,已然布陣,可另一麵內,不知為何始終一片漆黑。


    *


    大雪中的雲藍關,戰事剛歇,屍橫遍野。


    雪染了紅,從屍下流淌出的血液尚冒著熱氣。


    濃烈的腥甜味像是一隻密不透風的布袋,死死蓋住了天地,再凜冽風雪也吹不散。


    明明戰事結束不過半個時辰,糜爛的氣息卻仿佛已經向四麵瀰漫。


    饒是宋行杯已經在穿書局中經過戰爭模擬訓練,但胃部還是難以抑製的湧上一股強烈的抽搐感。


    如果不是魂體狀態,他的臉色應當已經變得和地上的死人一樣白。


    任何語言皆無法形容此地的慘烈。


    死是極致的寂靜,萬千的死亡卻是一口會吞噬人的旋渦。


    寂靜到顱內響起鬼神呼嘯般的噪音,是多停留一刻,都會教人崩潰的地方。


    宋行杯按住心脈,極力不讓靈體波動。


    他飄到柳雲裳身邊,幾度想要開口,卻什麽也沒有問出來。


    方才他在白光一晃時,聽見了像是玻璃碎片碰撞的聲音,大抵能猜出這是一個爻鏡陣法,是對過去未來的鑒照。


    可這爻鏡似乎又與太徽的爻鏡術有所差異,此禁術是可以算是太徽最為逆天的術法,與天道垂目有異曲同工之妙,故而被天道壓製的很厲害,至少爻鏡施展時,不可能這麽連貫真實。


    但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宋行杯鎮靜下來,低聲對柳雲裳道:「柳姑娘。」


    這裏並非他的過去未來,隻能說明這麵爻鏡中在了柳冥使身上。


    從那杆凶煞之氣甚重的紅纓槍上,宋行杯或多或少能猜到柳冥使從前的身份。


    他也聽聞過太徽冥府選擇冥使時,自有一套考核標準,不亞於穿書局對員工的選拔,甚至更加嚴苛。


    隻是猜中是一回事,真正親身體會,又是另一回事。


    宋行杯垂下眼。


    他看見遍地屍體的盡頭,依稀有一桿斜插著的寫有「柳」字的戰旗。


    柳雲裳長長呼出一口氣。


    她用力閉上眼,再睜開時,已掩去所有情緒,對宋行杯道:「我與柳逢已經聯絡上,但傳音極為不穩定,他並不在這裏,而是與喬宗主在另一麵爻鏡中,我們先四處找找,看蘭因和普洱是否在此處。」


    「柳姑娘……」頓了頓,宋行杯沉聲道:「這是爻鏡,鑒過去未來,通常被當做卜算之法,以變幻莫測著稱,後被列為禁術,此鏡與我所知的爻鏡不同,必被施術者借用他物改造,我們小心為上。」


    他這一段話出口,倒讓柳雲裳深深看了他一眼。


    末了她頷首道:「好,你跟緊我。」


    不需要「你要不要緊」「你還好麽」「節哀順變」的話語。


    宋行杯深知,他的任何安慰在此時都顯得太輕太沒有分量。


    他如何輕描淡寫的去勸她,與其反令柳雲裳陷於過去的景象,不如告訴她,自己也有用,是她可以相信的一個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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