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說話了,一張嘴就被灌了滿口風,雪大風大到他飄的都不是很穩,於是飛快道:「前麵有個山洞,去避避。」


    一人一靈費了一番功夫才到山洞前。


    李普洱先行進去,他眼裏不差,立即發現這山洞中已經躲了一個人。


    此人坐在暗處,頭戴鬥笠,這麽冷的天,身上竟是隻一身灰褐色的單衣,另有一件蓑衣放在手邊。


    看身形與坐姿,該是個三四十的男子,懷裏抱了一把鐵劍,嘴裏咬了根短木枝。


    逐漸融化的雪從單衣上滴下,在他坐的地上積化成了一灘,愈發使他更有了幾分江湖落魄。


    而李普洱一入洞中,便聞到了若有若無的血腥味兒,正是從那人身上散出。


    見了他們,這人也無動靜,依然以鬥笠遮住麵容。


    這天寒地凍的,他也並未升篝火,隻是抱臂靠著洞壁,如果不是胸口起伏,還真容易被當成一具屍首。


    「這位大哥,我與家師路過此地,大雪封路,不得已在此借地,還請大哥通融。」李普洱向他抱了抱拳,編了個來歷。


    如今他也是熟能生巧,對套用身份這種活計已是十分老練了。


    眼下他們沒有了靈力,與凡夫無異,不論對方是修士還是妖魔,都會忌憚於凡人的因果牽連,一般不會對他們怎樣。


    對方抬手一指對麵,示意他們坐那兒,別靠自己這邊。


    李普洱便與楚蘭因坐到了那邊。


    沒有靈力,連傳音都做不到,李普洱就沒有敢開口,生怕對麵是個修士能聽的一清二楚,當他們是什麽不正經宗門的魔修。


    但楚蘭因卻率先說話了。


    他對坐在對麵的人道:「大哥哪裏人士?」


    洞外的風尖銳異常,像是有什麽在外慘叫。


    「甘州。」


    半晌,男人聲線粗糙傳來。


    「甘州多美酒佳釀,是個好地方。」楚蘭因似乎就是在與他閑聊,李普洱察覺到不對,一時不敢插話,隻在體內悄悄運起靈力,凝於雙眼。


    靈力被封,但不是真正消失一空,諸如探查術法等在體內運轉的法訣,還是能起到作用。


    李普洱定睛看去,緊接著竟是覺得心髒重重一墜。


    眼前此人,竟是個已經殘廢了的劍修。


    僅憑他粗淺的探查之術,李普洱也能感知到對方靈氣低落,靈力亂七八糟。


    而且還隱隱有對沖陰晦之象。


    ——此人竟已經走火入魔。


    修士走火入魔,入的不是魔族,卻會被各道所唾棄。因他們魔心橫生,幾乎沒有理智可言,瘋則殺人。


    偶有清醒時,心性上也會有大變化,喜怒無常,難以捉摸。


    李普洱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隨時提防著對方突然的暴起攻擊。


    而楚蘭因看到的東西其實比這還要多,那些靈線糾葛成的死結幾乎已經沒有解開的餘地。


    此人命不久矣。


    然而他仍道:「甘州是不是有很多好玩兒的去處?霧山上的雲霧一樣的桃花,白雀大街的酒樓裏有最好的說書先生,還有一條沁水河,年節河岸火樹銀花,水上飄滿了願燈,那條河流過一個鎮子,鎮子與一座宗門同名。」


    更加濃重的血腥味從此人身上逸散出來,這是有異於魔族甜膩的氣息,昭示著他殺過人,也明示了他此時狀態的不穩定。


    李普洱大抵猜測楚長老是在分散對方注意力,而他自己正隨時準備拔劍。


    但他心中一直縈繞著一種異樣的感覺,從這人出現開始便盤旋不去,很古怪,卻形容不出來。


    但此時他不知這爻境還會整出什麽麽蛾子,遂壓下心中的不安。


    李普洱分析,自己是鐵劍,對方也是鐵劍,但楚長老有蘭因劍,至少能拚個不相上下。


    大不了還能跑出去,外麵雪那麽大,一轉眼的功夫就找不見人,他們與這修士無冤無仇,走火入魔的修士也沒有太多理智,應當不會窮追不捨。


    楚蘭因似乎輕嘆了一聲。


    他抬起眼,對那中年男人道:「那宗門叫淩華宗,你是——淩華宗的修士嗎?」


    淩華宗修士。


    李普洱瞪圓了眼,對方居然也是淩華宗的修士?


    那人的氣息愈發不穩,繚亂的血腥氣在洞中肆虐如刀。


    「美人兒,你問的好多。」


    走火入魔的劍修低低笑了一聲,沙啞的嗓音不看入耳,似乎被人掐了脖子,更顯出他的可怖。


    忽然,這已徹底殘廢的劍修,隨後拋了一塊木牌到楚蘭因手中。


    他道:「美人兒,你不是人罷,聽你走動時有鈴響,莫不是劍靈?」


    楚蘭因正襟危坐,李普洱拔了劍。


    但對方毫不在意,態度輕浮,道:「可惜有主了,你給我把這東西送去淩華宗,爺就不在這裏對你們動粗,滾罷——」


    話罷,居然一貓腰衝出了山洞。


    他自己先滾了。


    耳在這男人邁出洞口的一瞬間,風吹落了他的鬥笠。


    李普洱愣在原地。


    慘白的雪光照出了他的樣貌


    那分明是一張……與自己有九分像的臉。


    這一分的不像,隻是因對方年歲已大,麵有滄桑,身染腥味。


    冥冥之中,李普洱識海內,仿佛炸開了一道雷!


    他豁然明了,慢慢拿出了袖中的那本《陣術》,翻到他總是在第一句就卡頓那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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