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典會散去。[.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臨時坊市雖然依舊矗立於荒原,但冷清了許多,諸多修煉者或飄然離去,或趁著同道匯聚之機,與友踏青而遊,交流印證修煉心得。


    通寧郡城。


    城內懸掛的一串串月精古燈黯淡無光,顯然三日來的不眠盛會,已然將內蘊的月精燃料消耗殆盡。


    街道上狼藉髒亂,城主府征調的百姓尚未出行清掃。


    大典後便是律令特許的一日大假,郡城眾多文武官鬆開緊繃的弦,難得躺在繡榻上,側臥軒室中,或呼呼睡著懶覺,或捧著書冊,清閑閱覽。


    城主府。


    何義、何君逸兩人昨夜就早早歸來,今晨在婢女的伺候下洗簌完畢,何義便揮手斥退了一眾美婢,緊閉廂房之門,取出幾張符籙布下了隔音法陣。


    “逸兒,待辰時一到,你便啟程返回宗門吧,我尚有要事,無法與你同行。”


    兩人落座,何義飲了口茶水,沉吟說道:“你返回山豫郡,立即通知劉別駕,讓他作主和九黎人會麵,透露出夏氏餘孽在通寧郡活動一事。”


    “夏氏餘孽?”何君逸露出驚容,手中的茶盞差些脫落墜地,“義父,你說的夏氏餘孽……莫非是夏錚?”


    “不錯。”何義睨了義子一眼,淡淡笑道:“我觀他容貌,竟與大夏楚王有幾分相似。當年我在都城為官,亦拜謁過楚王殿下,據傳他生有一子,不過先天體質虛弱,整日閉門不出,除去楚王府的心腹外,誰也不曾見過楚王世子的真正形貌。”


    “義父,你是想借九黎人之手殺了夏錚?”


    何君逸低頭盯著茶杯,捏緊了拳頭,憤然道:“天下相似者何其之多,他雖姓夏,說不定僅是一個巧合,義父為何這般肯定?”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很重要嗎?”何義奇怪看向自己的義子,諄諄教導,道:“此子太過驚才絕豔,潛力驚人,且與蘇漸鴻牽扯很深,若給他幾年時間,將來誰能鎮壓他?”


    “所以要防患於未然,我隻清楚,他或許會阻礙本州牧的統一大計,是一塊絆腳石,既然如此,何不早早除了去,好叫自己安心?”


    何義雙眸透出一絲厲色,森寒道:“他近來風頭太盛,聲名鵲起,我為了保住州牧府清譽,為了將來招攬人才,收攏人心,這才不得已聯係九黎人,借刀殺人啊。”


    “否則憑一個毛頭小子,又怎讓你義父如此大費周章,還需借九黎人之手才能誅了他?”


    “可是……”


    何君逸抿了抿嘴,劍眉緊皺,道:“九黎人雖為方外蠻夷,但卻奸詐狡猾,義父此舉,能瞞得過九黎人?”


    “逸兒你長年在山門修煉,若要看清這天下大勢,你還缺一雙慧眼啊。”何義也不多言,解下芥子袋,展開一張描繪詳盡的地圖,指點說道:“世人皆知,九黎族之主共有九大太子,我得到消息,八太子夜羅已潛入涼州、西州一帶,在各郡各城遊說,恐怕不出一年,夜羅就會聚起一股力量,對蟄伏於風沙城的夏氏宗室展開圍剿。”


    “這是九黎人至關重要的一步棋,乃是定鼎之舉。”何義冷笑起來,“九黎人大部兵力鏖戰於無盡之海,難以脫身,這舉足輕重的任務,交給能征善戰的八太子,你說其餘太子沒有異心嗎?”


    何義頓了一頓,緊緊注視著何君逸,囑咐說道:“我身處通寧郡,不便使用傳音符石。你返回山豫郡,告知劉別駕,與九黎族九太子夜刹接觸,告知夜刹夏氏餘孽的具體信息,夜刹若想壓倒他的兄長,就必須任我擺布,截殺夏錚這個小輩!”


    “義父,此舉不妥啊。”何君逸低垂著頭,竟大聲反對道:“暫且不論夏錚的身份,若我們聯合九黎人,反戈戕害夏民,逸兒自認做不到!”


    “再且,九黎人勢大,氣焰囂張,我雖與夏錚有仇怨,卻必須承認他潛力不凡,若給他時間成長,未必不能力壓九黎大巫,揚我夏民之威。”何君逸複雜說道。


    “一派胡言!”


    何義勃然大怒,抬手就朝何君逸臉上扇去,“照你語中之意,是在討伐義父不忠不義,向九黎人卑躬屈膝,加害自己的族人嗎?”


    “啪”的一聲,大掌扇來,何君逸半張臉腫了起來,小冠滾飛,披頭散發。


    何義為一州之牧,修為境界比之蘇漸鴻還要高上一籌,有了兩儀通玄的實力,這一掌出手他頓時後悔不已。


    他盯住何君逸憤然的眸子,心煩意亂起身踱步幾圈,最終歎息道:“我何義年過不惑,膝下僅有你這麽一個義子,我創下的大業,你就是唯一的繼承者。”


    “也罷,如今你修為太低,尚未形成穩固的心境,不宜過多接觸這些權謀之事,以免擾亂了道心,致使修為停滯不前。”


    “你立即啟程返回宗門,閉關修煉,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何君逸聞言,撿起小冠,草草束起發髻,咬著牙對著何義施禮一拜,神色複雜的退出了廂房。


    ……


    天剛朦朦亮,夏錚便隨蘇漸鴻返回城主府。


    一頭紮進精舍臥室,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透過臥榻一側的花窗,向天際望去,此時紅日西墜,漫漫晚霞灑落,竹林樓閣似渡上了一層金光。


    “公子……夏公子……”


    門口映出一名婢女的身影,她輕輕敲著門,嬌柔呼喚著,嗓音又細又怯,若不是夏錚耳力過人,恐怕根本難以醒來。


    他略作洗簌,穿戴一番,開門笑吟吟道:“是蘇城主相召嗎?”


    婢女俏臉一紅,羞赧點點頭,嫋娜而行,在前方引路。


    夏錚一路相隨,徑直走入城主府正堂,此刻堂內人影綽綽,老道、蘇漸鴻、蘇氏兄妹、清風羽客、五雷狂徒等人悉數在席。


    他方一跽坐下來,堂外即有一名守衛來報:“稟城主,衛員外及衛氏女已在府門外。”


    “讓他們進來吧。”蘇漸鴻笑眯眯說道,拍了拍身側空缺的席位,對夏錚道:“夏小友且來,你乃今次大典的第一功臣,應當坐於首席,與我並案而宴!”


    “謝蘇城主美意!”


    夏錚微微一笑,也不推辭,起身至蘇漸鴻身旁的低案後,重新跽坐下來。


    不多時,堂外走入兩道人影,衛員外恭恭敬敬對首案施了一禮,而後退到一側,拘謹而立,竟不敢落座。


    衛冰兒一襲盛裝禮服,姿容端莊俏麗,落落大方行禮,清脆道:“衛氏女拜見蘇城主。”


    “兩位請入席。”蘇漸鴻斜視身畔的夏錚一眼,略帶笑意揮了揮手,待衛氏父女落座,一隊碧玉歌女款款步入正堂,在絲竹管弦聲中曼妙起舞。


    這場宴席很特別,酒食精而不奢,歌舞麗而不淫,半個時辰後,杯盤狼藉,宴會氣氛正是最熱烈的時候。


    在眾人愕然的視線中,夏錚略帶酒興,從低案後站起,大步行至衛冰兒席前,抓緊少女的皓腕將之拉起。


    “靜氣凝心,我要給你一場機緣!”


    他在少女耳畔低低笑道,觸動魂魄空間深處的本源魂晶,一滴鮮紅的血液頓時從眉心溢出,懸浮虛空,透出一股至陰至寒的氣息。


    “這是……太陰之血?”蘇漸鴻騰地從席上直立而起,他精通水之玄法,亦修煉者水係功法,對於陰寒氣息最為敏感,他不需神識查探,僅用肉眼,便能發現血液中磅礴的太陰精氣。


    老道、蘇氏兄妹、清風羽客、五雷狂徒亦刹那明白了夏錚的打算,不禁麵麵相覷,眸中布滿了震驚。


    唯有衛員外臉色陰沉坐於席,他盯著不勝嬌羞的女兒,暗暗一歎,按捺住怒火,繼續端坐。


    對於諸人的反應,夏錚僅笑了笑,心念一動,一縷縷氣運之絲化作絲網,罩住那一滴太陰之血,而後伸指一點,那滴血液“嗖”的沒入衛冰兒的心口。


    “夏君……”衛冰兒霎時感覺渾身燥熱,雖有氣運之絲降服太陰精氣,但她原本就是毫無修為的凡人,如今四肢百骸被莫明的力量改造,一股劇痛襲上腦海,讓她冒出冷汗。


    “一覺醒來就好了,這是給你的芥子袋,裏麵有一塊玉佩和經文,千萬要珍重。”


    夏錚輕笑說道,揮袖拂過少女光潔的額頭。


    衛冰兒聞言,緊緊抓著夏錚的手臂,紅唇張了張,美眸凝起一層霧氣,但這時一股柔和的力量籠罩而來,她驟然帶著眷戀沉睡過去。


    “你傳承了太陰之體,有《月霞古經》及太陰之玉助你修行,你若登臨寶闕秘境,三年之後,便來西州風沙城。”


    “假如你困於仙凡天塹……就斷絕了所有念想吧。”


    夏錚以精神力結成精神印記,打入衛冰兒的眉心,將話語烙印在少女心底。


    他召來堂外的一名婢女,將沉睡的衛冰兒交予她,而後腳步不停,來到蘇晴身前,笑吟吟取出一枚碧綠的丹藥,道:“這是靈階之上的元階丹藥——碧露丹,可治愈一切疾病。”


    唰!


    話音方落,蘇漸鴻陡然浮現在一側,攝過丹藥置於掌心,雙眸頓時露出一絲激動:“錯不了,是元階丹藥,阿晴的頑疾必會藥到病除!”


    “蘇城主,請恕我冒昧,阿晴身負特殊體質,為了避免窺視者加害,她痊愈之事千萬不要聲張。”


    夏錚拱了拱手,又看向被婢女攙扶的衛冰兒,微笑道:“我贈丹,也僅有一個請求……衛氏之女繼承了太陰之體,蘇城主精通水之術法,可為其師。”


    “這……”蘇漸鴻聞言一怔,視線移至衛員外身上,衛員外臉色因興奮而漲紅,哪裏有一絲一毫的不願之意?


    何況衛冰兒此女頗得他的欣賞,若是太陰體質者求師之事傳揚了出去,也不知有多少德高望重的仙師踏破門檻尋來。夏錚將衛冰兒托付給他,這一舉動讓蘇漸鴻一愣後,繼而大笑起來:


    “好!此女從今往後,就是我蘇漸鴻的入室弟子。”


    蘇漸鴻伸出掌,與夏錚擊掌而誓,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皆閃過一絲外人不易察覺的會心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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