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要走也行,但必須帶你一塊兒出去,母親當然不同意。」梁鍾鳴一邊說,一邊把稍加犀利的目光掃向伊楠,仿佛她給許誌遠下了什麽蠱,以至於他如此癡迷。


    伊楠的心底湧起超乎尋常的費解。她如何能想得到那個雲淡風輕的少年,那個連愛都未曾敢向自己表白過的男孩兒,竟會對她有如此強烈的感情!在感動的瞬間,有一絲怪異的悚然也不期而至。


    片刻後,她失笑,「這怎麽可能?」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盡他所能地幫助自己!且不說他家裏的意見如何,單是她自己就覺得荒謬極了。即使留學對她來說有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可她不是木偶,沒人可以替她做主。


    短短數分鍾內,伊楠的心情如坐上雲霄飛車一般跌宕起伏。被折騰到了極點,她反而冷靜下來,不由想到梁鍾鳴今天找自己,絕不會是僅僅向她訴說他弟弟的癡情那麽簡單。憑著直覺和適才的一番粗略觀察,她也清楚,對於許誌遠的胡鬧,他家裏的人是絕對不會贊成的。


    當然,即便他們贊成,她自己也不會答應的,有得到就必定會有付出。而許誌遠的出現,對她來說完全是個意外。雖然他有人人羨慕的家世,可伊楠覺得還是走自己看得見的路要踏實些,她從不相信天上掉餡餅的童話。


    思考片刻,她揚眉問道:「梁先生希望我怎麽做?」


    在她考慮的時候,梁鍾鳴始終用看起來淡漠的目光默默地審視她,此時聽她這樣反問自己,眼裏竟閃過一絲欣賞。頓了一頓,他不急著發號施令,卻出其不意地問:「你喜歡誌遠嗎?」


    伊楠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被一個成年男子如此直接盤問還是頭一次。雖然她努力想讓自己在談判中的地位跟對方平等一些,但也許是心理在作祟,麵對梁鍾鳴的時候,她總覺得有幾分侷促。其實他並不兇惡或是高傲,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平和的姿態,從而不讓對方感到卑微。


    「我們是同學、好朋友……僅此而已。」她終於找到了比較官僚的詞語來打發他,雖然措辭依舊難掩幼稚。


    梁鍾鳴的唇邊展開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麵部表情愈加柔和,「既然這樣,我們的麻煩也許會少一些……我要請你幫個忙。」


    伊楠也是爽快人,當即道:「請說吧。」


    「我打算……安排你跟誌遠見一次麵。」


    伊楠再一次驚訝,「見麵?您覺得妥當嗎?而且,我該跟他談什麽呢?」似乎談什麽都不合適啊。


    梁鍾鳴自有主意,淡淡一笑,道:「隻是安慰他一下,你告訴他會在國內等他,讓他安心學習就行了,之後的事情我會處理的。」


    伊楠的臉色一下子嚴峻起來,「這……不是騙他嗎!」


    梁鍾鳴微微一怔,盯著她道:「有時,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伊楠卻不認同,「他不是三歲的小孩,不至於脆弱到需要這樣的安慰。如果您非要我跟他見麵也可以,但我會很直接地告訴他我們之間不可能。」


    山那邊是海 山:介入(9)


    梁鍾鳴望著伊楠堅定的表情,感到有些無奈,「你對他並不了解……」然而,他似乎不願意評論自己的弟弟,就此打住話頭,隔了好一會兒,才又低聲道,「我可以付你報酬。」


    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一下子把伊楠拉回了現實,如果說剛才她還認為自己和梁鍾鳴是站在同一陣線上為任性的許誌遠出謀劃策的話,那麽此時她無比深切地感受到了兩人之間的鴻溝。


    是的,他是有錢人,說不通的時候,還可以用收買的方式來解決!


    伊楠漲紅著臉瞪了他一眼,像一切年輕氣盛的學生那樣,轉過身,用力擰開把手,迅速鑽了出去。


    以前看到電視裏上演類似的橋段,她會覺得惋惜,甚至大言不慚,「要是我,就收了那錢。」


    可在現實裏,原來拒絕一點兒都不難,因為她忽然間覺得沒什麽比尊嚴更重要了。


    車外的門神黑風衣發現伊楠忽然出來了,且臉色不善,連驚訝的工夫都不曾預留,就一把拽住了她,同時將頭探進半敞開的車門裏詢問:「梁先生,談完了?」


    這次伊楠沒掙紮,知道再怎麽反抗也是多餘,隻是冷然地站著,心裏又有一絲微妙的期待,不知車裏的人會怎樣處理這種場麵。


    梁鍾鳴低聲說了句什麽,伊楠站得遠,沒聽清。黑風衣卻立刻語帶不滿地低嚷道:「怎麽能放她走?」


    「她不願意就算了,別為難一個女孩子,我再另想辦法。」梁鍾鳴的聲音稍稍大了些,斷斷續續地從車內傳出來。


    「可是,許董她……」黑風衣還要爭辯,梁鍾鳴已是微慍,抬高嗓門道:「叫你放就放!」


    黑風衣僵持了幾秒,才扭過臉來,憤憤地剜了伊楠一眼,終於還是鬆開了她。


    伊楠鎮靜地撣了撣被他揉皺的衣服,一轉身,卻像剛放出籠的兔子一樣拚命狂奔起來。


    她一口氣跑到熱鬧的校門口,才停下腳步,轉身望向遙遠而幽深的巷口,忽然有些難以置信,自己居然活著從那裏逃了出來!梁鍾鳴的臉卻如此清晰地映在腦海裏,還有他那句擲地有聲的話——「別為難一個女孩子……」


    她的心裏一暖,同時也意識到,那絕不是一場夢。


    回到宿舍後,她翻箱倒櫃找了好久,才把那封彌足珍貴的書信找了出來。這是許誌遠在寒假裏給她寄的信,唯一的一封從他自己家裏發出來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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