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那頭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擦眼淚,餘欣欣由於長時間蜷縮成一團,全身已經麻木,雕像般安安靜靜的。


    窗前的簾布在清風裏變換著各種姿態,極盡溫柔的樣子,她想魏知當時應該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吧,年少時的心動都是最美的,更何況是這麽美好的人。


    她換了一個姿勢,手腳伸展開,眼睛裏有淚水蔓延,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這一刻,她是世界上最好的聽眾。


    「之後的事情你知道的,媽媽知道了爸爸的秘密,他們的關係碎裂的幹幹淨淨,再沒有一絲修復的可能,我媽被送去了醫院,也是那個時候她被檢查出懷孕,我很奇怪,爸爸不喜歡女人,為什麽還會讓媽媽懷孕,可是媽媽在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情緒低落後,被顧明溪拉著去看了心理醫生,然後她的情況一天比一天好起來,甚至開始憧憬著新生命的到來,她不再每晚苦等著爸爸回家,也不再終日以淚洗麵,有時候摸著肚子會露出溫馨的笑容,一切都開始往好的方向發展,而我卻再也不敢接受我心愛的女孩,因為媽媽有一次對我說,你爸爸他生病了,所以才不喜歡媽媽,他呀,總有一天會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間會有多噁心,我當時呆愣在原地,心裏想著:所以女人和女人之間,在媽媽看來也是噁心的?她的情況才剛剛好轉,醫生說不能受刺激,我不敢在她麵前露出一絲一毫的破綻,所以和舒亦欣之間就這麽若即若離的相處著,我嚐試過疏遠她,告訴她我不喜歡女人,可她卻固執的認為我在說謊,她說我的眼睛騙不了人,她說我是喜歡她的,沒有理由的很固執,我當時很煩惱,甚至沒有勇氣打開她寫給我的那封信,隻將它扔在抽屜裏,假裝從來就沒有收到過這封信,後來……」


    她像是回憶起什麽痛苦的事情,聲音都開始打顫,平復了很久才慢慢平靜下來。


    「後來那封信被我媽看到了,她和爸爸吵了一架,情緒也徹底崩潰,她打了我,說我噁心,說我是變態,她……」魏知的聲音幾乎不能繼續,卻依舊在堅持,「她還一直打自己的肚子,嘴裏一直在咒罵著,說我和我爸都是不正常的,肚子裏的也一定是不正常的,她當時的情緒很激動,臉色也蒼白的要命,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裏,誰的話也聽不進去,等我把房間打開時,發現她站在陽台上,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很麻木,不似活人,我當時嚇壞了,求她回來,和她說我沒有接受那個女孩,她對我笑了一下,很輕地,然後沒有絲毫猶豫的……」


    「她跳了下去,沒救回來,一屍兩命。」


    魏知終於還是沒忍住,捂著嘴小聲哭泣,她壓抑了太久,心裏的話也憋了太久,此時說出來,像是堅固的堤壩出現了一絲裂縫,洶湧的洪水湧出來,漸漸地哭聲淹沒了一切。


    餘欣欣咬著唇,嘴裏有血腥氣瀰漫,魏知當時得有多難受啊,她一定認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親,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在後悔,在自責。


    她湊近手機,小聲的溫柔的說:「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很好了,你隻是單純的喜歡上了一個人而已,喜歡是沒有錯的。」


    「不,是我的錯,我應該把那封信藏得更好的,或者直接燒掉,可是我沒有,因為我捨不得,就因為我捨不得,才會發生那樣的事。」


    「魏知,喜歡和愛都是沒有錯的,錯的是人們心裏的成見,阿姨隻是一時想不開選擇了一條比較輕鬆的路,她的心裏是愛你的,隻是沒有來得及說出口。」


    「不,她是恨我的。」


    ——否則的話,為什麽連最後一麵也不願意見我。


    第113章 第113章


    她記得很清楚,搶救室外,醫生摘掉口罩,一臉嚴肅,「你們誰是顧明溪,去見病人最後一麵吧。」


    她被醫生口中的「最後一麵」嚇傻了,踉踉蹌蹌的就要進去,卻被醫生和護士攔住,他們對她說:「很抱歉,病人說隻見顧明溪,其餘人一概不見,你們誰是顧明溪趕緊進去,晚了,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了。」


    於是她和爸爸待在急救室外,誰也沒有進去,直到顧明溪哭著走出來,對著她爸扇了一耳光,恨恨道:「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給我等著身敗名裂。」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母親最後的遺言是什麽,她至今也不知道,隻是後來顧明溪把她接到了她的住處,細心體貼無微不至的照顧她,而她卻在日復一日的自責內疚中惶惶不安,無法自拔。


    「我沒有見到媽媽最後一麵,也不知道她的遺言,想來她應該恨透了我和爸爸吧。」


    「媽媽的葬禮處理完後,我重新回到學校,再次見到舒亦欣後,我更加無法麵對她了,我有時候會想,要是她沒有給過我那封信就好了,或者她從來沒有喜歡上我就好了,更甚至於如果從來沒有遇見她就好了,而舒亦欣知道我媽媽過世後,對我更加溫柔,她包容了我所有的不良情緒,而就是這種無條件的包容讓我更加無法麵對她,我在日復一日的愧疚與自責裏更加痛苦,索性請了長假躲她,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發生了一件讓我悔恨至今的事情,徹底改變了我和她之間的關係,也徹底改變了我和她。」


    魏知躺在床上,抬頭看著天花板,漆黑的瞳孔看不到焦距,腦海裏的記憶仿佛又回到了那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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