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好像就沒有什麽了。


    他饒有興致地問:「你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沈姝眨眨眼:「就是平淡普通的模樣。」


    和很多人一樣,紮著兩隻羊角辮,上麵繞著漂亮的發繩,為了一些長大後看起來很平淡的小事而開心或者難過,很喜歡這個世間,總想要快點長大。


    溫桓歪頭聽著,拿著好長的一段紅綢,漫不經心地在沈姝的手腕上繞。


    等沈姝講完,發現腕骨上層層疊疊纏了十多圈,解都解不開了。


    溫桓似乎很喜歡這樣。


    她動了動手腕,瀲灩的綢緞晃來晃去。


    「還不困嗎?」溫桓垂眸看著她。


    「有點兒,」沈姝指了指案前的燭火,「可是這裏太亮了。」


    溫桓彎著眼睫,漆黑的瞳仁望向沈姝,側臉籠在燭火中,昳麗極了。


    他蒼白的指節繞著綢緞,將剩下的一截覆在了沈姝的眼瞼上。


    桌案上的燭火搖曳,小少女的頰邊也被映上瀲灩的薄紅。


    「現在呢?」他問。


    沈姝的眼睫輕輕顫了顫,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兒,溫桓俯下身,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他撥了撥纏在一處的紅綢,吹熄了燈燭,坐在榻前的一團月光裏。


    原來很平淡的小時候應該是這樣過的,溫桓偏頭看著熟睡的小少女,忽然覺得平淡其實是個很好的形容。


    他的曾經就沒有這麽平淡了。


    不過,這些時日,他多了許多從前沒有過的記憶。


    在雨中給他桂花糕的小姑娘,讓他惱恨又歡喜的小少女,這些和他的曾經全然不同,既不涼薄也不冷漠。


    溫桓忽然覺得,如果這些叫做平淡的話,那麽一直平淡下去也很不錯。


    他的指尖劃過沈姝的眉骨,輕輕戳了戳她軟綿綿的頰邊。


    纏在兩人之間的綢緞晃來晃去。


    「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溫桓笑得脆弱又無奈。


    他緩緩合上眼,在一片黑暗中,聽著沈姝清淺的呼吸。


    現在,本能告訴他,他對沈姝的貪戀好像已經刻在了骨髓。


    「給你很多很多的蜜餞和糕餅。」


    「養很多你喜歡的貓和兔子。」


    「我在努力向善了。」


    說到這裏,溫桓皺了皺眉,他也不知道善良到底是什麽,於是又補充道:「你喜歡的那些善。」


    溫桓十分耐心地哄誘,像那日哄誘兔子留下一樣。


    「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


    小少女在睡夢中抱住他的手臂,很輕地說:「明天帶你去看雲霞好不好?」


    溫桓拉了拉繞在指骨上的綢緞:「帶誰?」


    顯然,睡夢中的沈姝並不會回答他的問題。


    「很好看的。」她輕聲重複了一遍。


    鬥帳中的月光安安靜靜,溫桓捏了捏她手腕的紅綢,漆黑的眸望向她,期冀又貪戀。


    「好。」他說。


    *


    溫桓推門走出來時,衛讓正坐在院中研究一盤殘局。


    他的懷中還抱著兔子,兔子安靜地啃著胡蘿蔔。


    不過,他的模樣著實有些滑稽,束髮的簪子都沒了。


    溫桓在他對麵坐下,漫不經心拈了粒黑子,在指尖轉了轉,放在棋盤某處。


    衛讓看了片刻,眼睛都亮了。


    溫桓抬起黑眸,漫不經心地問:「剛剛去做賊了?」


    衛讓噎了噎:「出了些意外。」


    他想了想:「有件事,我剛才怎麽想怎麽不對。前些時日,你讓我去小和山看有沒有人動過斂好的骸骨,這是什麽緣故?」


    而十分巧合的是,正如溫桓所料,收骨之處被人動過,不知道那人是不是心懷恨意,下麵的累累白骨就被暴在外麵,明珠閣的過去時,發現那些遺骸已經不成樣子。


    溫桓垂眸,又從白玉盒中取出一枚棋子:「我父親大概已經不在那裏了。」


    衛讓瞠目結舌:「你是說...」


    他的心中忽然生出個可怕的猜想。


    溫桓的唇邊浮起譏誚笑意:「你應該是猜對了。」


    「不過,大概不止這些。」


    杜煙帶走溫虛的遺骸,說明她的無情道修得並不成功。那麽,溫虛死了,她本該恨南巫才是。


    可是,現在看起來,她大概並不恨南巫,甚至帶著溫虛的遺骸,在南疆徘徊了近十年。


    「愛而不得會怎樣呢?」溫桓手中的棋子碰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衛讓想了想:「黯然離開?」


    溫桓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衛讓被看得毛骨悚然,忽然福至心靈:「難道是因愛生恨?」


    說到這裏,他先被自己的猜想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說,你的母親,她,她...」


    溫桓皺了皺眉,他對杜煙的記憶著實有些淡薄,不過,那日他從石室出來,發了高燒,半夢半醒之際,曾聽顧氏說,夫人有些癔症了,某一晚,曾握著匕首去見溫虛,那把匕首險些就刺進了溫虛的心口。


    杜煙的愛恨一向十分極端,那時候,她是真的恨極了溫虛。


    就像,她最愛溫虛的時候,不顧整個杜家的反對,隻身走了很遠,前來嫁他。


    衛讓忽然覺得事情似乎比想像中更嚴重一些。


    溫桓倒是平靜極了,第二日如約叫沈姝看雲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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