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桓彎了彎唇角,將小玉盒收回袖中,抬手摸了摸一隻燕雀的小腦袋。


    下一瞬,那隻燕雀被他籠在手心,其他雀鳥受了驚,紛紛拍著翅膀,很快就散盡了。


    那隻燕雀轉著烏溜溜的小眼睛,瞧上去怪可愛的。溫桓用一根紅繩係住它的腳爪,另一頭係在沈姝的手腕上。


    她的手腕細白,那截紅繩鬆鬆垮垮纏在她的皓腕上,有一種眣麗的美。


    溫桓認真地看了一會兒,眉眼彎了彎。


    他俯下身,朝紅繩那頭的小燕雀比了個「噓」的手勢,然後仰著頭,眉目疏懶地瞧著那顆光禿禿的老樹。


    過了許久,頭頂的月亮往西移了些,遠處隱隱傳來枯枝斷折的輕響。


    溫桓皺了皺眉,偏頭看過去。


    遠處樹影幢幢,黑逡逡一片,看起來什麽都沒有。


    他扶著沈姝的肩,帶著她往後靠了靠。因著這番動作,那隻碎花兔子搖搖晃晃,溫桓將它拿在手中,垂頭看了一會兒。


    最終,他自袖口扯了塊布料,將它包得嚴嚴實實,放到了一旁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角落灰撲撲的,不過隔著層布料,那灰沾不到兔子身上。


    做完這些,溫桓半闔著眼眸,漫不經心地摩挲著袖中那柄木扇。


    雙方幾乎是同時動起手來的,在這方漆黑夜幕,鮮血緩緩淌開,濡進結了冰的凍土中,殘忍而安靜。


    沈姝被寒鐵碰撞聲驚醒時,這場殺戮已經接近尾聲。


    事發突然,周氏來不及找什麽好手,咬牙點了府中的家丁,想要放手一搏。


    這群家丁之於南巫族精心挑選的殺手,稱得上烏合之眾四字。不過勝在人多,周氏幾乎帶上府中所有揮得動刀劍之人,想要以多取勝。


    溫桓手中的木扇九截鋼刃出鞘,他麵無表情地握著木扇,衣擺濺上層層疊疊的血。


    血腥氣彌散在這方冰天雪地,遮住了寺廟中安靜寧和的香火氣。


    最後,數十名家丁橫七豎八地躺在血泊之中,隻剩下周氏和溫桓遙遙對峙。


    周氏今夜換了件大紅衣袍,衣擺那金線繡著開到極致的荼蘼,月光照下來,有一種詭異的妖冶。


    她的右臂和前胸都有傷口,麵色有些白,不過她並不在意,隻是朝溫桓彎了彎唇角。


    「我都快要救回他了,你們為什麽偏要過來,」她淒淒地笑,「現在,他要死了。」


    溫桓的神色淡漠:「替惡鬼賣命,無異與虎謀皮,你早該有這個準備。」


    周氏的目中淬著潑天恨意,她忽然轉過頭,提著手中的劍往沈姝的方向撲去。


    她今晚並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溫桓轉過頭,有血濺在他蒼白的側臉上,他的目中染著層淡淡血色,蒼涼月色下,像極了地獄深處的妖鬼。


    目光所至,他對上雙幹淨清澈的眼眸,沈姝張開眼,靜靜看著他。


    溫桓的動作倏爾頓住,方才他的唇邊一直噙著溫和的笑意,哪怕鮮血濺上去,這笑意都沒有半分消減,此時,這笑陡然一僵。


    他扯下外袍,不偏不倚地丟到沈姝的頭頂,遮住了她的視線。


    因為這多餘的舉動,他的動作慢了一步,周氏的刀劃上他的左臂,他的木扇將周氏的右掌刺了個對穿。


    溫桓渾不在意左臂上的傷口,眉梢都沒動一下,極快地抽出木扇,搭在周氏的心口。


    周氏見大勢已去,也不掙紮,抬頭看著他,眉眼間噙著譏誚之色。


    沈姝想要掀開頭頂的外袍,溫桓瞧見,眸光一頓,抬手按住她的手腕,冷聲道:「別動。」


    周氏忽然笑了起來,她朝溫桓比了個口型:「你在怕啊。」


    她也有過這樣的恐懼,彼時陳至是商賈世家中幹幹淨淨的小公子,而她則是南巫族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他的妹妹就死在她們手中,小姑娘臨終之時,牽著她夫婿的手,冷笑著問她:「你是不是喜歡我阿兄,可阿兄不會喜歡你這樣的惡鬼。」


    小姑娘的麵上帶著天真的恨意,周氏蹲下身,輕輕地朝她笑。


    不是誰都能擁有這份天真,她其實很羨慕這小姑娘。


    溫桓這神情,她再熟悉不過了,他想要試著回人間,可人間哪兒有這麽好回。


    現在,她的苦痛要結束了,可溫桓的,看起來卻要繼續下去。


    溫桓的眸光沉沉,他原本沒打算讓周氏死得如此痛快,但想到一旁的沈姝,他皺了皺眉,決定給周氏一個痛快。


    「你有點吵鬧。」他唏噓地說。


    臨終時聽到這樣一句話,任誰都不會死得太瞑目。


    周氏頗有些不瞑目地咽了氣。


    血腥氣蔓延開來,溫桓的眸中染著一片血色,左手始終按在那件外袍上。


    沈姝輕聲道:「溫桓?」


    溫桓的指尖顫了顫,他沉默著,沒有帕子,拿手拭去快要蔓延到她衣擺的血跡。


    他說:「嗯,他們都死了。」


    沈姝的麵色有些白,黑暗中,她垂下眼睫:「你受傷了嗎?」


    溫桓答:「無礙。」


    沈姝不太相信,方才她聽到利刃割開皮肉的聲音,溫桓擋在她前麵,方才周氏的那一劍他隻怕沒能躲過去。


    但溫桓一直按著那件衣袍,不許她拿下來。


    沈姝想了想,拉起他的右手,從懷中取出方帕子,仔仔細細地擦去上麵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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