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文和王學武聽了父親一番話,內心震動,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父親這番話完全顛覆了二人自小從私塾先生那裏,從聖賢書上學來的道理。二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大哥,又抬起頭看著父親,一臉迷惑。


    王玉成看了三個兒子神態,心中歎息一聲,接著說道:“何為孝道?孝道本義是傳承,是生命的傳承,是人道文明的傳承。父母在子女麵前建立權威,是為了更好地撫養子女,更好地教育子女,而不是為了將子女變為自己可以隨意支配甚至隨意打殺的私產。”


    說到這裏,王玉成眼中放出一股令人心懼的寒光:“可恨儒家為了一已私利,竟扭曲父子天倫,說什麽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完全是喪心病狂。”“儒家之所以這麽說,其實就是為了肯定君令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的合理性。”


    三個兒子聽到這裏,一起抬起頭來,吃驚地望著父親。


    掃視三個兒子一眼,王玉成繼續闡發道:“儒家的核心思想是等級製度,主張人分貴賤,以貴臨賤,賤以承貴。為了證明君臣貴賤之分合理,儒家將君臣關係比作父子關係,並扭曲父子天倫,欺騙世人。”


    “儒家大肆宣揚扭曲的孝道,並不是為了世人家庭和睦,而是為等級森嚴的政治製度建立理論基礎。曾有一代帝王說過,一部孝經即可治天下,毫不掩飾地道出了儒家主張的孝道和政治製度之間的關係。”


    王學農聽到這裏,騰地站了起來,說道:“父親,村裏的私塾先生太壞了,盡教這些害人的東西,我明天就去將他趕走。”


    “糊塗!”王玉成瞪了兒子一眼。“你想對抗天下所有的權貴和儒士嗎?儒家之所以極力宣揚等級製度,完全是為了一樁政治交易。儒家擁立帝王權貴,帝王權貴報答以‘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給予儒士做官、免除徭役等各種特權。”


    “若有人站出來反對他們這樣的製度,天下儒士則口誅筆伐,群起而攻之,帝王權貴則用暴力直接滅之。學農,你有多大力量能同這些人對抗?”


    王學農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呆了一會,說道:“難道會永遠這樣下去嗎?”


    “將來也許會有開天辟地的大英雄帶領眾人推翻他們,但那大英雄肯定不會是你。”王玉成說著笑了起來,王學農羞愧地低下了頭。


    看著兒子難受的樣子,王玉成歎了一口氣,問道:“你們知道我為什麽給你們取名學農、學文、學武嗎?”


    三個兒子相互看了看,轉過頭直盯著父親。


    “種地收糧乃是生存之道,立世之本。人生於世上,首要是生存,若無一技之長謀求生存,人何以存於世上?”


    “讀書學文並不是為了學習所謂的聖人之言,而是要明理,明理方能自主,以免被他人左右掌控,甚至淪為他人傀儡,行屍走肉一般。”


    “習武並不單是為了健身,而是為了自強,自強方能免遭他人欺辱。若處於亂世之中,如不能自強,求生亦不可能。”


    說到這裏,王玉成的聲音變得柔和起來:“我給你們起名學農、學文、學武,就是希望你們種地、讀書、習武,能夠自立、自明、自強,我與你們娘親百年之後,方能放心離去。”


    王學農聽父親如此一說,紅了眼圈,聲音有些哽咽:“兒子不孝,讓父親操心了。”


    王玉成看了大兒子一眼,又掃了學文、學武一眼,說道:“學農,一個人有多大力氣,就挑多重的擔子。你要是娶了二房,你能養活得了嗎?”


    王學農聽了這話,一時無語。王玉成衝著三個兒子揮了揮手:“你們都回去忙自己的事情去吧。”說罷,轉身走了。


    王學文和王學武看了大哥一眼,轉身離去了,剩下王學農一個人站在原地發呆。


    陳氏看見丈夫這般模樣,悄悄地吩咐兒子上前抱住父親。王連生怯生生地來到父親麵前,卻不敢伸手抱父親。


    王學農從呆立中清醒過來,看見兒子站在麵前,心中一陣愧疚,彎下腰來伸手抱起兒子摟在懷裏,將兒子的小臉緊緊貼在自己臉上,然後來到陳氏麵前,一手抱著兒子,一手拉住陳氏,一家三口慢慢向自家走去。


    第二天,王學農正在自家田邊察看苗情,忽見丁寡婦從村中快步向這裏走來,心中竟慌亂起來。


    丁寡婦來到王學農身邊,一下撲在王學農身上,低聲抽泣起來。王學農抱著丁寡婦,想起這些日子裏的恩愛,心中憐惜,可又想起昨日父親語重心長的話語,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丁寡婦哭了一會,察覺到男人的異樣,停止了哭泣,抬起頭來望著王學農:“大郎,發生什麽事情了?”


    王學農看著女人帶淚的俏臉,猶豫了一下,便把昨天父親說的話講了出來。丁寡婦一聽,眼睛亮了起來,臉上愁容一掃而空:“大郎,你說的都是真的?”王學農看著女人的一臉喜色,疑惑地點了點頭。


    “大郎,你是不是擔心家中田少,擔心娶了我之後家中的生計沒有著落?”王學農聽了這話,臉上現出愧色,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大郎,你不用為這些事情擔心,我手裏有不少田地,你娶了我之後,就是不算你手裏的地,單憑那些地,也足夠養活一大家人的。”


    丁寡婦看著一臉驚異的男人,柔聲說道:“大郎,你放心,我嫁到你家之後,一定孝敬公婆,敬重陳氏,決不會讓你為難。”


    王學農同丁寡婦又說了一回體貼話,約好了下次見麵的時間,二人便分了手。


    王學農回到家中,在屋內來回踱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出了房門,邁步向父親住處走去。


    到了門前,王學家反而猶豫起來。但隨即眼前以浮現丁寡婦那張惹人憐惜的淚容,王學農咬了咬牙,邁步進了屋。


    王玉成正在屋中和高玉梅坐著說話,見大兒子進來,抬頭隻是看了一眼,卻不說話。高玉梅兒子進屋來站在那裏欲言又止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學農,有事嗎?”


    王學農囁嚅著說道:“我想娶丁寶蓮作二房。”


    高玉梅一下子站了起來,想說什麽,卻又止住了,回過頭來望著丈夫。


    王玉成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妻子,開口道:“學農,你想好了嗎?”王學農心一橫,抬起頭來大聲道:“父親,我想好了,我要娶丁寶蓮作二房。”


    王玉成沉默了一下,開口道:“你現在已經長大成家立業了,有些事情你該自己決定了,我和你娘不能管你一輩子。不過……”頓了一下,又道:“你娶了二房之後,就搬出去另住吧。”


    還沒等兒子說話,高玉梅卻急了:“那怎麽行,學農不能搬出去,一家人住在一起多好啊。”她實在舍不得兒子搬出去住,更怕每天見不著孫子。可王玉成隻是看著兒子,並不說話。


    王學農的眼光在父親和娘親之間轉了幾個來回,終於心一橫:“好,我另蓋房子,搬出去住。”說罷,轉身出去了。


    高玉梅見兒子走出去,一下子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王玉成看著妻子,心裏也不好受。經過這件事,他已經明白過來,兒子們大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兒子和父母之間、幾個兒子之間分家隻是遲早的事情。與其事到臨頭再分,不如做父母的未雨綢繆,早作處理,免得兄弟之間起了心思,留下隱患。


    王學農很快就在離王家大院不遠處新蓋了了一座院子,然後帶著妻子陳氏和孩子搬了過去,沒過幾天便娶了丁寶蓮作了二房。


    陳氏開頭幾天又哭又鬧,見著丁寶蓮便罵。但這丁寶蓮當真不簡單,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沒過多少天,竟哄得陳氏眉開眼笑起來,到後來二人竟好得像親姐妹似的,天天一塊帶著孩子到大院裏同婆婆一起說話。高玉梅見二人如此相宜,先是奇怪,仔細瞅了一會,發現陳氏手上竟戴了一付嶄新的銀鐲,略一琢磨便明白過來,心中暗道這丁氏可真會哄人,陳氏見識淺心眼小,得了一付銀鐲便被收買了。


    高玉梅看著二人說笑親熱的樣子,越看越樂,直樂得心花怒放起來,笑得合不攏嘴。


    丁寶蓮嫁給王學農一年後,生了一個白胖小子,喜得高玉梅整天笑嗬嗬的,天天往大兒子家跑,走起路來一陣風似的。


    王玉成聽說自己又得了個孫子,心裏也很高興,隻是麵上不作聲色。等高玉梅抱著嬰孩笑嗬嗬地來到麵前,王玉成接過來抱在懷裏仔細端祥。


    高玉梅在一旁笑嗬嗬地逗弄孩子,王玉成卻是心裏一陣狂跳――這孩子身俱靈根,而且是火、土雙靈根。


    王玉成強壓下心頭的狂喜,將孩子遞給了高玉梅,轉頭問一旁的大兒子:“孩子起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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