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王玉成正在內室中盤坐,忽聽得院中傳來孩子的哭鬧聲。仔細聽時,竟是自己大孫子王連生的哭聲,心裏頓時有些焦急,忙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來到院中,隻見長子王學農手裏拿著一根木棍正在痛打王連生,大兒媳婦陳氏在邊上心疼得直抹眼淚,高玉梅在一旁大聲嗬斥王學農要其停手,但王學農根本不理,隻顧痛打孩子。


    “混帳東西,住手。”王玉成大吼一聲,聲音震得四周直顫。


    王學農被這吼聲嚇得一哆嗦,抬起頭來看時,卻見父親刀子般的目光正盯著自己,渾身一個激靈,手一抖,木棍掉在地上。陳氏急忙上前將孩子摟在懷裏,高玉梅上前拉過孫子,看著孩子身上的傷痕,忍不住掉下淚來。


    王玉成盯著兒子看了一會,冷聲問道:“為什麽這般打孩子?”


    王學農用眼偷瞟著父親,囁嚅著回道:“這逆子不孝。”


    “不孝?說說看,怎麽個不孝法?”王玉成冷哼一聲。這王連生年方五歲,尚屬狗屁不通的年齡,那曉得多少道理,看兒子吞吞吐吐的樣子,這裏麵定有些不清楚的事情。


    王學農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來,王玉成也不理兒子,轉頭看向高玉梅。高玉梅見丈夫盯著自己看,扭頭看了一眼兒子,心裏有些擔心,可低頭看見孫子身上的傷痕,心裏又著實生氣,一狠心用手指著兒子說了起來。


    原來王學農最近看上了村裏的一個寡婦。這寡婦姓丁,閨名寶蓮,丈夫吳冠希死得早,年紀輕輕就守了寡。這丁寶蓮生得十分俊悄,丈夫也留下了不少家財,因此村裏有不少男人都在打這丁寡婦的主意,可這丁寡婦卻看不上那些男人,獨獨看上了王學農。


    也難怪,這王學農年紀又輕,生得又十分英武,在這梅花峪也算得上富戶,村裏不少女人都在打他的主意。丁寡婦想得卻不簡單,她現在身邊無子,想在村子裏招個漢子,可是又沒合適的年青男子。若是嫁到外村去,吳家那些叔叔伯伯肯定不會讓她帶走家中財產,因為吳家有些人自從吳冠希死了以後一直就想找借口吞掉她的家產。


    丁寡婦思來想去,也沒想出好辦法,麵對吳家那些天天上門逼迫的人,隻能找各種借口拖一天算一天。


    前些天,丁寡婦在村裏的貨郎攤前無意間碰見了王學農,眼前頓時一亮,心思立即活動起來。她知道這王家在村裏雖算不上最富,可王家男丁眾多,而且個個身體健壯,生性強悍,平時在村裏雖不惹事,可村裏也沒人敢招惹王家。


    丁寡婦看著王學農,越看越愛,心裏歎道:“先前若是嫁給此人就好了,可惜啊。”轉念又想道:“我現在若是能嫁給王學農做二房,吳家那些人畏懼王家,必不敢來奪我家產。我帶了這麽多家產嫁入王家,想來那王家也不會虧待我。”


    丁寡婦打定了主意,便直接找到王學農,借口有些田地要便宜出讓,請王學農到家裏商量。丁寡婦將王學農騙到家中,柔情蜜意地哄著,很快將王學農弄得神魂顛倒。王學農的媳婦陳氏雖然有些姿色,但同丁寡婦相比可就差多了,加上這丁寡婦萬般柔情刻意討好,王學農很快陷入情網不能自拔,天天往丁寡婦家中跑,經常夜不歸宿。


    沒有不透風的牆,丁寡婦和王學農的事情很快在村子裏傳開了。丁寡婦夫家的人見是王學農同丁寡婦好上了,也不敢招惹,隻能暗地裏咒罵造些謠言。


    這事情很快傳進了王學農媳婦陳氏的耳朵裏,她立即和王學農鬧了起來,但王學農奸情正濃,反而告訴她自己馬上就要娶丁寡婦做二房了。陳氏無奈之下隻得去找婆婆高玉梅哭訴,高玉梅聽了便去勸說兒子不要再和丁寡婦來往,要他老老實實和自己媳婦過日子,可王學農根本不聽這話,反而搬到丁寡婦家常住起來。


    陳氏哭鬧了一陣,卻想出一個主意來。她悄悄將孩子叫到身邊,給了他一些點心,教他到丁寡婦家門前如此這般辱罵丁寡婦。


    王連生才五歲,那曉得這些是什麽事,聽娘親這樣教他,又得了點心,便蹦蹦跳跳地來到丁寡婦家門前,大聲罵了起來,很快引來一大群人圍著看熱鬧。


    王學農正和丁寡婦家呆在房內親熱,忽聽得外麵一陣哄鬧,細聽之下,竟是一孩童在罵丁寡婦,內容不堪入耳。


    丁寡婦聽了,臉上有些燥,摟緊了王學農卻是抹眼淚。王學農大怒,起身穿上衣服,安慰丁寡婦幾句,轉身向院外走去。丁寡婦看見王學農凶神惡煞模樣,心裏有些忐忑,也忙著穿好衣裳,跟在後麵,隻是不敢出去,悄悄躲在門後透過門縫朝外張望。


    王學農來到門外,見自己兒子正在起勁地罵著,周圍一群人不住地起哄叫好,心中頓時火起,幾步便來到兒子麵前,一把捉住,劈頭就是一巴掌。


    王連生正罵得起勁,忽然見自己老子凶神惡煞似地衝過來,心裏頓時害怕起來,轉身欲逃,那裏逃得了,挨了一巴掌便放聲大哭起來。


    王學農見兒子哭得凶,心中更加煩燥,衝四周眾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便拎著兒子朝自己家中走去。


    丁寡婦在門後見事情鬧成這樣,心道壞了,但又不能衝出去喊住王學農,隻能呆在家中幹著急。


    王學農將孩子帶回家中,孩子一見娘親便連聲求救,陳氏便衝過來哭鬧,王學農聽了心中怒火更盛,竟操起一截木棍,痛打孩子起來。


    王玉成聽了高玉梅的一番述說,大致明白了事情原委,轉頭冷冷地掃了一眼王學農,便來到高玉梅麵前,伸手抱過孩子,仔細檢查孩子的傷勢。


    看見孩子滿身傷痕,顯然傷得不輕,王玉成心裏一揪,連忙查看孩子體內情況。還好,體內髒器並沒受傷,王玉成鬆了一口氣,取出一枚丹藥,從上麵取下一小片塞進孩子口中,又伸手在孩子傷處撫摸了一陣,便將孩子交給高玉梅,轉過身來冷眼瞅著王學農。


    王學農被父親瞅得心中有些發寒,站也不是,走更不行,渾身不自在。


    王玉成見兒子這般窩囊樣,心中有些火起,正欲發作,念頭一轉又平靜下來。眼光在王學農和他媳婦陳氏臉上來回掃了一陣,暗道這小兩口不明事理,做事太荒唐,一味責罵隻會火上澆油。想了一下,用手一指兒子:“去,將你兩個弟弟喚來。”


    王學農正等著父親發火,卻不料父親這樣吩咐,楞了一下,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心中忐忑地出去了。


    過了一會,王學農領著兩個弟弟王學文和王學武一塊來到父親麵前。王學文和王學武不知怎麽回事,看見父親麵容嚴肅,也不敢作聲。兄弟三人站成一排,立在父親麵前,各自心中打鼓。


    王玉成看了三個兒子一會,開口問大兒子道:“學農,今天為什麽如此毆打孩子?”


    王學農哆嗦了一下,咬著牙答道:“逆子不孝。”


    “孩子做了什麽不孝的事情?”


    王學農臉漲得通紅,憋了一會答道:“不為父隱。”


    “你有什麽要隱的?”


    王學農憋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忽然抬起頭大聲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父親怎麽打兒子都是對的。”


    “混帳東西,從那裏學來的混帳話?”王玉成終於忍不住,罵了起來。


    王學農頭抬得高高的,昂然道:“此是聖賢之言。”王學文和王學武二人聽了這話,也抬起頭來看了父親一眼,隨即又低下頭。


    “聖賢之言?”王玉成看了看大兒子那付神態,竟笑了起來,“聖賢是誰?又是誰封的?是你,還是我?”


    三個兒子吃驚地望著父親,楞了一會,麵麵相覷,心道父親怎會如此不明道理,竟敢對聖賢如此不敬。


    “糊塗!”王玉成冷哼一聲,三個兒子聽在耳中,如聞雷聲,抬起頭來,麵露震驚之色。


    “學農,我來問你,你是誰的兒子?我又是誰的兒子”


    王學農怔了一下,答道:“我是父親的兒子,父親是祖父的兒子。”


    “再往上呢?”王玉成繼續問道。


    “再往上便是曾祖、高祖至於列祖列宗。”王學農愈加迷惑起來。


    “任何一人,包括我,包括你們三個,都是自己列祖列宗曆經磨難傳下來的生命。一個人的生命不僅是自己的,也是列祖列宗的,更是後世子孫的。”“一個人活在世上,不僅要對自己負責任,也要對列祖列宗負責任,更要對後世子孫負責任,而不是要對那些欺世盜名的所謂聖人負責任。”


    王玉成掃了三個兒子一眼,將目光定在大兒子身上:“學農,你說說看,你今天若是將連生打壞了,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王學農楞楞地望著父親,過了好一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以頭叩地:“兒子混帳,對不起父親,對不起列祖列宗,也對不起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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